“这也叫诚意?你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荆璞冷笑一声,目光一侧,杀气毕露,“我不在乎你与千雪浪有什么仇恨,那都与我无关。让你出现,只是为了当面告诉你,我不需要什么帮手,更不屑借他人之手报仇!”
“我今日心情不佳,言尽于此,若再招惹,你就会再多我一个敌人!”
抛下这句话后,荆璞大步离去,剩下白玉骷髅站在原地。
良久,白玉骷髅才缓缓微笑道:“真是有志气的年轻人,难怪你身负如此罪孽,仍能从千雪浪手中全身而退,好,很好,令人欣赏的气节。”
他不知想到什么,轻笑着匿入魔雾之中。
……
任逸绝回到泉眼之中,只见千雪浪并未回到房内,干脆坐回到桌边,长吁短叹起来。
“谈话不顺?”千雪浪淡淡道。
任逸绝甚是哀怨:“谈话很顺,只不过木已成舟,谈话无用。我本想化解你与璞君之间的仇怨,可你们已经定下死期,我追上前去不过是说些体面话……不论好坏,那是他的父母,爱他如命,疼他入骨,难道我还能让璞君放弃复仇吗?”
千雪浪神色自如:“你既知如此,何必要追?”
“因为我有情。”任逸绝道,“因为即便我无力改变这件事,我仍想让璞君知道,我关心他,在意他,他还有我这样一个朋友在。”
千雪浪见他说得刻意,心中略生疑虑:“任逸绝,你为何不满?”
任逸绝冷嘲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有意讽刺:“我心中有许许多多的不满,最为不满的一点就是当初玉人为何不杀了璞君。”
这倒是出乎千雪浪意料,他原想任逸绝也许会为荆璞说些好话,也许会对方才所言不快,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
“他无罪,我为何要杀他?”
任逸绝凝视着他:“噢?无罪吗?是无罪吗?还是说玉人在等他有罪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千雪浪微微皱眉,对任逸绝的咄咄逼人略感不快。
任逸绝不住地瞧着他,目光之中似有许多哀怜怨恨,又似平静无波,好像什么都不藏着:“银环生与金佛女罪不可赦,死有余辜,这倒没错,她们确实不配,那么璞君呢?”
千雪浪了然:“你是责怪我当初处理不当?”
“不,我并不是责怪玉人处理不当,我只是觉得难怪。”
“难怪?何意?”
“难怪玉人会说自己是来了结因果,难怪玉人不谈善恶。”
千雪浪望见任逸绝的眼,那是一双人的眼,满怀柔情,满怀怒火。
可这柔情为谁?怒火又是为谁?千雪浪却看不明白。
“哦?”
“你说雌蛇是为了爱子,才向你发出十枚毒钉时,我心中……心中甚是感动,因为玉人终于低下头来,瞧了一眼这恶人,你将她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中生了一分怜悯,没有说她狡诈狠毒,只说她是为爱子而发。金佛女生性恶毒阴狠,如何会相信软言祈求来的结局,她想要杀你,是因为只有你死,爱子才可能平安,她连一点也不敢赌。”
任逸绝轻笑了一声:“妖毒虽是剧毒,但却毒不过她这份爱子之心,你……你分明瞧见了。”
“可是,玉人瞧得如此清楚明白,你甚至愿意给金佛女一丝怜悯,都不肯给璞君半点怜惜。金佛女身有罪孽,已然伏诛,生者只需要一字安慰,若玉人当真觉得璞君无罪,为何连这点安慰都不肯给他?还是说,其实玉人心中始终是觉得璞君有罪,认为放他一条生路,已是了不得的恩情,了不得的宽恕。”
千雪浪淡淡地瞧着他,并没有说话。
其实在回忆金佛女时,千雪浪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了师父和天钧来,师父为了除魔,不惜设计未闻锋,令他心碎断肠,令他困在一个誓言之中。
难道真只有这样的办法,难道为了众人,就一定要未闻锋痛不欲生吗?
师父不应当这么做,金佛女也不应当杀人,因此千雪浪不明白荆璞为何要再问一句,无论问多少句,他的答案仍然不变。
金佛女不配。
在任逸绝来看,自己对金佛女心生怜悯了吗?
千雪浪瞧了瞧自己的手心,他终于明白任逸绝在伤心什么了,任逸绝以为他身上存在着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他慢慢地握紧了手。
任逸绝仍在说话:“若非上苍保佑,璞君侥幸遇到鹤骨夫人,生得如今这般模样,能得玉人青眼欣赏……他要是为求生存,误入歧途,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自保之人,再相逢时,玉人是否就能心安理得地践踏乃至杀死这个昔日无罪的孩子?”
“还是说,对玉人而言,只要杀下去就够了。只因为玉人有此幸运,能高居云端,裁断他人善恶,不染红尘因果。”
任逸绝静静地瞧着他:“后来我想,也许都不是,玉人只是不在乎。”
千雪浪的心,忽然跳了起来。
“因为玉人心中并无怜悯,你并不怜悯那位老人,也并不怜悯璞君,甚至你也不仇恨金佛女与银环生。你杀他们,不过是了结二字,你心中无情,因此做事同样不为世情驱动,你只是在做对的事。”
“我并无任何不满,也并无任何忧虑,为此,我才询问玉人为何不杀了璞君?徒然令命运捉弄我,叫我如此无能为力,夹杂在玉人与璞君之中为难。”
先前所言,千雪浪听得清楚明白,却不知如何七弯八绕,会叫任逸绝得出这个结论来:“你与他既是挚交,何以出此恶语?”
任逸绝望着他,目光忽生凄凉之意,好似梦中那只小鹿。
“因为任某是个多情之人,这件事……玉人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第80章 问心问道
十日转瞬,在决战的前一夜,金蚕也传来动静。
“贵人事忙,藏渊,想必你现在是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还有没有闲心听老朽的消息。”
任逸绝将金蚕摆在桌上,笑道:“纵然再忙,这点时间也有,如何?活死人那处怎样说?”
“他在等。”蚕老沉声道。
任逸绝不解:“等?等什么?”
“等云螭尊的死。”
任逸绝神色骤然一紧:“什么死?谁说的死?难道活死人何时与璞君结下了仇怨?”
金蚕一闪一灭,那头的蚕老道:“这倒是没有,是最近流烟渚突然兴起云螭尊欲报仇决战的风声,据说是有人特意去问过云螭尊,他不过是想知道你们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至于更多……你要是想知道全部的来龙去脉,那就少不得要与老朽做一笔生意了。”
这言下之意是……
任逸绝目光一转,微微笑道:“蚕老,你的袋子里装过不少故事秘密,向来无意跟任何人提起,如今这般急迫,主动找上我强买强卖,看来是有人让你不安了。”
“哼哼,所以老朽才讨厌跟你这人做交易,人家说交情不成买卖在,你却借着交情狠狠痛宰一笔。”蚕老道,“不过,你说得不错,再大的单子也要老人家吃得下才行,现在眼见风波不止,老人家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只怕是无福消受。”
任逸绝迟疑片刻,沉声问道:“那不如直说吧,蚕老想要什么?”
“老朽知道你主意多,见识广,又有人脉,想要你为我寻一处养老退隐之处,最好是能避开是是非非的。”
任逸绝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么严重?”
“严重?一点也不严重!要不是老人家经验足,口才好,只怕现在世上已没有什么蚕老了,不过是想退隐而已,哪里称得上严重?要是你肯答应,老朽现在就先告诉你一些消息。”
任逸绝沉吟片刻,想了想师父的几处居所,缓声道:“好,蚕老,我就在镜渊之中,你现在速来寻我……不,你在何处?我来寻你吧。我交由你信物离开,你将自己所知告诉我,且说好,要全部告诉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