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荒诞吗?
这世间的荒诞,又岂止这一件。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疑问又再度悄悄涌上了任逸绝的脑海之中。
为何只有最后一样神兵始终存放在无底深渊之中,其他神兵却流散在世间?
这地宫之中的亡魂尽数被束缚于此,不得超生,青渊前辈如今只剩魂魄,拘魂仪式应是已经完成,他既被拘魂而出,当日耶朗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令他脱逃……
诛魔高悬于空,不必担心脚下,所走之路有时候实在对二人颇不友好,好在两人修为倒也不差,总算没将这把剑跟丢,黑暗之中不知时间流逝,不知被诛魔带着七弯八拐走了多久,它终于停在了一座恢弘至极的宫殿之外。
入目,是累累白骨。
比石柱林外的白骨更为触目惊心,这座宫殿之中几乎是骨山成堆,根本看不到外物,也可能是因白骨太多,将一些小物件盖住了。
而中心的高台处,正悬着一方骨印,被一团黑雾笼罩,若隐若现之间能看得出来这方骨印模样也不小,应是一截龙的脊椎骨制成,骨印上隐隐散发着与青渊相近的气息,。
二人下意识一惊,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了,原本的许多猜测也在此刻一一落定。
耶朗一族的龙神果然就是青渊。
千雪浪快步上前端详片刻,忽然摇摇头道:“原来如此,这方骨印还没有炼制完成,又被魔气笼住气息,难怪青渊一直困在地上寻找不到,也难怪诛魔会感知异常。”
“魔气?”任逸绝眉毛一挑,“耶朗难道还与天魔有勾结?不可能吧,石刻上分明写得是为了阻碍天魔,方才行逆天之举。难道耶朗人谨慎到连记载的典籍都要骗人?”
千雪浪摇摇头:“当年发生的事,我们所知不过一二,不要轻易妄下定论。”
任逸绝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也只是在开个玩笑,那接下去怎么办?”
望着眼前黑雾,千雪浪若有所思,忽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方龙骨印,魔气烧灼皮肉,激起一连串的刺痛,然而比起魔气的刺痛,真正汹涌的却是手中的骨印。
龙气正围绕着他的手不住涌动,千雪浪能在这一瞬间感觉到它似乎还活着,还有生命,仿佛自己所触摸到的并不是一截骨头,而是一条活生生的龙。
纵然千雪浪这般心性,仍一瞬间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紧随而来的,就是龙气所影响的掌控。
这深渊之中流动的地水正与他所呼应,千雪浪能感觉到血液似也在与水流脉脉相合,他毫不怀疑自己心念一动,就能激起一场滔天巨浪。
顺着骨印,千雪浪还感知到了更多……
一对宝珠,是剜下青龙之眼;一面巨鼓,是剥去青龙之皮;一件宝衣,是熔铸青龙之鳞;一样法尺,是折断青龙之角;一条长鞭,是剔出青龙之筋;最后血肉相融,化入火池,练就一颗焚烧万物的火精。
这七样法宝之间,竟隐隐互相连通,互能感知,千雪浪还来不及更加深入,忽然听见一声惊人无比的龙吟声,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住任逸绝。
下一刻,地宫仿佛冲撞上了什么东西,猛然一震,任逸绝只感身体失去平衡后,脚下一空,就被千雪浪搂在怀中,还未回神,就听他在自己耳边道:“抱紧我。”
任逸绝眨了眨眼,伸出双手抱住千雪浪,只见地宫簌簌崩塌,纵还没完全毁去,却也已垮了大半,而他借着诛魔剑的光华往外一看,发现竟是青龙盛怒而来,再一次撞向这完全难以兼容他身躯的地宫。
地宫摇摇欲坠,落石崩毁,千雪浪撑起灵力抵挡,被粉碎的地宫不住往下滑落,径直坠入这无尽的深渊之中。
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与盛怒的青龙,在这黑暗之中对峙。
第159章 见死不救
仿若无垠的虚空之中,盛怒的青龙不住盘旋。
手握着骨印的千雪浪几乎也能从中感受到青龙昔日的痛苦,被活生生地剖开,剜出双眼,骨与肉分离,鳞与角散落,潺潺鲜血不住涌入地火之中,窜起更炙热的火焰。
隔着千年的光阴,因这节龙骨,千雪浪仿佛站在那条濒死的青龙面前,他为锁链所束缚,浑身血肉模糊,一条雪白的骨自肉中拆分,空洞的眼眶已经流淌不出任何血泪来。
这绝望汹涌在千雪浪的骨血之中,几乎令他都要窒息。
“我的骨!”
青龙的身躯看不到尽头,他双目赤红,凄声嘶吼,天地似也与他同泣。
任逸绝隐约感觉不好,忙开口道:“青渊前辈……”然而他的声音在青龙的哀嚎之中实在过于微弱。
千雪浪目光一凛,将任逸绝往山璧上一送:“去!”
落定在石岩上的任逸绝正晕头转向着,只见虚空之中,千雪浪雪白的身影倏然一闪,如一抹冷冷月光,照破黑暗,眨眼间就已远去。
任逸绝知他是忧心自己,有意引开已经失去神智的青龙,暂定下心神,只见幽暗之中龙尾摇曳,扫塌一大片石柱,足下山璧松动,开始摇曳不稳,知自己要先脱困才为要紧。
正当任逸绝思索情况,忽望见诛魔未动,喜道:“诛魔快来助我!”
他当然没有忘记当初动用诛魔的危害,可是现在正要这危害,他的魔身因天魔体的缘故,修为远胜人躯,倘若让诛魔吞噬自身灵力,就能够转换为魔身。
之前任逸绝也曾向水无尘请教过魔封之事,无奈水无尘是天生的魔躯,修行的法门与他全然不同,虽有口诀传授,但一旦施行,就与体内清气灵力相冲,难以继续。
诛魔自是巍然不动,任逸绝实在无奈,只得借力而起,他的修为其实不差,可是这无尽深渊极大,眼下又迷失方向,他倒不是全然束手无策,只是担心力竭之时仍难脱困,更不必提什么相助千雪浪了。
好在诛魔不为所动,却也不至逃跑,任逸绝在空中连点数次,腾挪之下,终于握住诛魔剑柄。
这是任逸绝第二次握住诛魔剑,在柔润的光芒之中,他心中忽沉入一片更深沉的虚空之中,再不管外面的山崩地裂。
曾在幽影泉之中出现的声音再一次自任逸绝的心中响起。
“你为何而握剑呢?”
任逸绝不禁一怔,随即笑了笑:“我不为握剑而来,茑萝依于松柏,本就有仰攀之嫌,要是还厚颜夸口,自称主人,那实在荒谬滑稽了。”
那声音无动于衷,仍旧漠然:“你为何而握剑呢?”
任逸绝轻叹一声,又道:“我不求握剑,只欲回归魔身,能够相助玉人。”
那声音不予理睬,再一次重问:“你为何而握剑呢?”
这下任逸绝终于皱起眉头,诛魔剑本为护世而诞生,难道是要他说一些空口白牙的护世之言,然而这也没有什么,他便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虚言,哪知这声音仍询问不休。
“你为何而握剑呢?”
任逸绝沉吟良久,这才缓缓道:“因我心中有爱,不能忘情。因我虽存可死之心,亦行求生之事。”
诛魔剑似又笑了一声,那声音忽从清圣转为鬼魅:“难道你心中当真只想着这样的小事?”
任逸绝不答。
“难道,你不曾想过令那人臣服?茑萝依附于松,谁人是萝,谁人是松,天鹰若做笼中鸟,潜龙若成池中鱼。”那声音引诱道,“比并肩同行更进一步,叫他时时刻刻依靠你,就如同在地母胎池之中一般,他除了你,就再没有别人了。”
任逸绝望见一个虚影,那是他的魔身,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实在高大威武,又令人胆寒,很突然,那陌生的半魔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
他的喉咙忽然滚动了一下。
那声音变成了魔的声音,他听见自己在说话:“你已经看到了青渊的下场,他什么都忘记了,那般深恨,那般痛苦,昔日欢乐,昔日风光,所有的爱恨都抹消尽忘了。”
任逸绝干涩道:“玉人若得大道,自不会那般痛苦。”
“你真的这样想吗?你当真只盼着他不痛苦吗?你当真……当真一点儿也不想瞧瞧他为你痛苦难过的模样吗?”魔笑起来,他脸上如同鳞甲一般的东西正晕转着金属般的光,“青渊想要放下,为了放下痛苦,不惜割裂自己的魂魄,忘掉之后却因心中空荡反要想起来,为此越陷越深,这是放下吗?他是逃避,你也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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