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还在想那句没得到详细解释的“特殊场景”,斟酌用什么话术,才能不留痕迹地把方舟的话套出来。
“针对这次的任务目标,没有可以提供的情报吗?”
千穆这时才开口询问。
方舟:“可提供目标的身份资料,除此外无重要信息。目标有较多时间在特殊场景内活动,方舟无法入侵该区域网络,需情报人员深入调查,上交调查结果以作处理判断。”
问得好,“特殊场景”指的是什么地方已经显而易见了。
波本暗赞挚友的机智,他也不甘落后:“按这个意思,我们只需要调查情报的空白部分,再向上汇报就行了吧,目标的具体行踪也不在你覆盖的范围内?”
方舟像是没听懂他的问题,只把任务要求又重复了一遍:“初步通知已结束,请三人小组准备执行任务,最后一次复述:调查此人的行踪,是否有背叛意图,如有背叛迹象,立即清理。”
短时间内无法判断,这个半人工智能是真的存在理解障碍,还是智力高到可以装傻。
好在获取到的信息也不少,波本基本可以断定,黑衣组织必然掌握了山口广野的行踪,至少对他离开警视厅后的动向了如指掌。
这个任务,明显是故意丢给他们的。
黑衣组织还未能通过方舟入侵警视厅,显然与警视厅特聘来构筑防御网络的数码宝贝警官有关,比隔壁已经引狼入室,使用有组织掺和的特殊联络渠道的警察厅幸运,暂时能让人松下一口气。
过去,黑衣组织有警视厅内部的叛徒向外传递消息,只要控制住这些叛徒,就能无声无息达成目的,现在,组织怀疑这个叛徒不再完全可信,便只能另找人来确认。
一个职位及地位均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十分珍贵,若按组织向来的作风,不由分说直接杀掉难免有些可惜,刚好——这里有一个可以从内部行动的公安卧底。
降谷零知道,自己又被逼进了一个不加掩饰的陷阱里。
隐藏于警界高层的叛徒,苦等至今终于跳出来了一个,即使摆明了是直钩,他也必须咬。
况且,那个躲在幕后看好戏的男人还打了什么算盘,并不难想到。
金发男人暗暗冷笑,威胁利用都是其次,他不认为BOSS会全无把握,就把解释权全部扔给这个三人中有两个卧底的行动小组。
不就是想看他们知道得越多越觉绝望,看他直面一个迷途知返的昔日长官时,内心是愤恨还是犹豫,最终下不下得了手吗?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纠结的,他心中早有答案。
“山口广野警视监,男,51岁,警视厅现任总务部长……”
方舟交给他们的资料,果然大部分都是波本知道的内容,就像只是走个流程,看似认真在听的三人谁都没有在意。
白兰地坐在离格兰多纳最远的角落,板着脸好生冷峻,实际早已神游天外,情报是波本的事情,跟他这个负责审讯和拔枪就杀的人没关系。
本该负起责任来的组长这时候存在感自动归零,口中很给面子地嗯哦原来如此,却没有半点要动的迹象。他只是个理论上不会狙击的狙击手,认真干活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只能召唤代打这样子。
波本自觉接过了调查的重任,方舟刚清理掉痕迹消失,他就换了身衣服,扣上鸭舌帽,急匆匆地出门了。
同组的两人在别墅喝茶睡觉的同一时间,甩掉卧底马甲的降谷警官在外面奔波不停,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山口广野能查到的背景查了个遍。
山口警视监是警视厅的老人,在他的履历中没有发现问题,唯一值得在意的是,他在十几年前,只是一个表现平平的警视,后来时来运转,他得到机会屡获功绩,才被迅速提拔,身居高位至今。
他近期的动态细查下来,也没有暴露出明显的异常。
由于年轻时受过伤,留下了些许顽疾,他尤其重视身体调养,无不良嗜好,除却必要的应酬外,通常都是家和警视厅两点一线,半个月前在位于数码世界的体检中心进行体检,体检结果未知,昨天刚因身体不适请假,今日没有来警视厅上班。
情报中提到了体检中心,降谷零的眉头紧锁一瞬,随后便不动声色地舒展开。
把没用的信息丢开,他换了一个思路:黑衣组织为什么会怀疑山口广野出了问题?
降谷零调出警视厅最近破获的大案,只挑选出山口广野的影响力能覆盖的部分案件,其中有两个案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起贪腐受贿案,一起故意杀人案。
受贿案的涉事者为警察厅长官,涉及金额巨大,由相关知情者秘密举报,警方将受贿者于家中抓捕时,正好撞上权钱交易现场,证据确凿。
故意杀人案的犯人是某知名财阀公子,山口广野私下过问过案件的侦查情况,这个案件显然有空间运作成过失杀人,但最后拖延数日,还是以故意杀人罪名定刑。
“第一起案件,犯人与山口广野有不错的私交,当初给景下达秘密任务,让景保护‘江崎源’的长官就是他。”
“第二起……”
降谷零的目光缓缓滑落,停顿在出现在案宗最下方的一个签名上。
黑田兵卫。
新任搜查一课管理官,不久前刚从长野调回东京。
当然,这是黑田兵卫的表面身份,只有少数人知道,黑田兵卫还是降谷零在公安的直属长官。
与友人们分开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返回警察厅述职,诸伏景光那边还算简单,知情的长官已经没了,只用一句秘密任务就能应付过去,降谷零这边就要费力很多。
他先拽住差点要去给他上报殉职的风见,深感歉意地继续把哈罗托付给下属,略过原因交代了新的联络方式,只此还不保险,若非必要的行动,他不会轻易联系他们。
接下来是重中之重的汇报。
降谷零打定主意要隐瞒黑衣组织惊人的科研成果,对黑田长官自不会多说。
原以为长官会抓住他掩饰不过去的破绽,质问他失踪多日里的去处,结果黑田长官意外地不曾多问,只对他说——知道了,你自由行动,保持警惕,等待配合。
降谷零那时并未多想,如今回忆起来,却从黑田兵卫当时之言中品出了一缕暗示。
黑田长官所说的“配合”,有没有可能是应在了这里?
他隐隐抓到了直抵真相的思路,不过目前还很模糊,在弄清楚山口广野是哪一方设下的陷阱之前,仍需要耐心蛰伏。
短暂的一日飞梭而过。
降谷零重新披上波本的假面,风尘仆仆回到档次过高的安全屋,进门先甩给宛如社会闲散人士的小组成员一叠资料:“目标昨天做完体检后短暂归家,一小时后乘车离开,目前身在一家私人医院,离家到入院期间没有接触可疑人物。”
“好的,你今天辛苦了,波本前辈。”
“……”
“怎么了?”
波本前辈垂在身侧的拳不明显地紧了紧,语气尚在努力波澜无惊:“你们,就没想到给我留顿晚饭?”
“嗯?”端坐在沙发看时事新闻的那位似乎很意外,“已经七点了,你还没吃吗?”
明知道据点里有人做饭,做的饭还比外面的饭菜美味得多,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道理是这样,但不能说。
波本沉默地凝视他的挚友,像是不甘地想要从这双明亮单纯的赤瞳里找出一丝假意逢迎的愧疚、一丝友谊存在过的痕迹。
可他失败了。
“晚餐的黄金时间是五点半到六点半,六点准备好晚饭,六点半吃完,刚刚好。昨天我们就是这么安排的时间,波本前辈可能忘记了……嗯,也有我的问题,是我考虑不周。”
千穆解释了一句,也道了歉,可转瞬便露出些许苦恼的表情:“我以为,前辈会就近挑一家五星级酒店用餐,发票拿回来报销。听白兰地前辈说,许多执行任务的前辈都是这样做的。”
“原来——波本前辈没有这个习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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