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千穆原本没把男人要他随身携带做的宝石碎块当回事,即使从降谷零口中得知,今晚被引来的杀手的目标是这颗宝石,他也懒得细想宝石有什么特殊之处。
反正已经被糟蹋成几大块了,还能怎么特殊?
——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就持续到他偶然发现,自己摘下来的镜片沐浴月光会变红为止。
贝尔摩德曾经跟他提过一个离谱的传说。
相传,有一颗宝石名叫“潘多拉”,它蕴藏永生的秘密,世人不知晓它的外观及下落,想要寻找,只能通过宝石在月光照射下是否变色来分辨。
此时此刻,没有看错。
某个男人暴殄天物磨出来的隐形眼镜,从蓝色变成了红色。
呆滞半晌过后,源千穆对那个男人的杀意顿时攀至巅峰。
是不是故意的还用问吗?那个混蛋显然早知道这颗宝石是传说中的潘多拉,其附有的“永生”含义,无论是真是假,都对急于寻找治病突破口的他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那家伙居然——
把世间只此一颗的永生之石,磨!碎!了!
他还把碎块扔地上,让那时不知情的自己……踩!了!无!数!脚!
也就是男人不在面前,如果他在,源千穆能愤怒到失去理智,挥拳把憎恨与恐惧的源头打翻在地——前提是他打得到。
男人可能也知道自己这一下会捉弄过头,短命弟弟没被当场气死就算好的,自然不可能还有心情去什么鬼长野,他提前安排了直升飞机,将弟弟和捎带的卧底接到东京,弟弟面无表情直奔研究所,卧底就地抛弃,随便他去哪里。
源千穆浑然忘我地在实验室待了一个月。
以前他对待重要的研究,属于痛恨但还算积极,毕竟关乎自己的命,容不得拖延,这回积极性却是创造新高,抵达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跟研究进展飞快有很大的关系。
永生之石听起来玄乎,起初他不怎么信,但上手研究起来,还真发现了一些不符合科学逻辑的奇异之处。
如果贝尔摩德不来敲门,硬生生把他从实验室里敲出来,源千穆可以在里面待到天荒地老,做实验压根不需要人催。
贝尔摩德主要是觉得时间还没那么紧,别药还没研制出来,激动万分的人先累垮了,因此必须把上头的年轻人拖出来吃午饭,就坐到花园里吃,边吃边晒太阳。
她先给脱掉白大褂的他披上外套:“我不来敲门,你今天又会忘记吃饭对吗?”
“不会。”源千穆一口否认,“我定了闹钟。”
“嗯哼,就当是这样吧——研究怎么样,有成果了吗?”
“有!成果还不小!”
红发青年立即积极地跟女人介绍前景喜人的进度,可以说,此刻的他眼中亮起了光,浑身散发着二十出头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多日作息不良的萎靡气色也被驱散,变得精神奕奕。
然而,其后的某一刻,他眸中单纯喜悦的光芒忽然变暗,唇角的弧度也收敛。
前方光照最好的花园里,已经有人占了一个座位,坐在那里等他们过来。
男人今日没做伪装,似是特意以本来面貌现身。
他绚丽的红发与明媚的阳光正相宜,手边放着一杯沏好没多久的红茶,迎面吹来的风送来了搅拌花香的淡淡茶香。
和男人一共只有两次的见面,他面上都带着不变的微笑,不知是否被午后暖光柔化的神色,与红发青年方才和贝尔摩德说笑时的表情十分相似。
现在就只剩下他还能留住笑容,连贝尔摩德也在同一时间无声肃然,搭在红发青年肩头的双手不自禁地用了一瞬的力。
男人也不怎么觉得尴尬。
“别担心,知道你对着我吃不下饭,我说完就走。”
他态度悠然得就像真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一看,顺便给一个月没见的弟弟捎句话。
源千穆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方向微偏,这一步上来,即使是身形算不上宽厚的他,也能替贝尔摩德挡住男人投来的视线。
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举动,但既然已经本能地行动了,不知道原因也无所谓。
“你可以说了。”没有变化的生硬语气。
男人挑眉:“就算是我,被在意的弟弟频繁冷淡对待,连礼节性客套的机会也不给,也是会失落的。”
“要客套是吧,那行,这位先生,中午好——请问,您可以说了吗?”
“源。”
“?”
“我的名字。”
源千穆微不可见地蹙眉,心中难免又升起不适。
他的姓,是男人的名。
源家是男人留下的血脉分支,在家族姓氏上跟他有关系,并不奇怪。
然而,他仍是瞬间讨厌上了这个无所谓地用了二十三年的姓。
仿佛从自己诞生的那一日起,在尚且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无数岁月里,他就已经被打上这个男人的烙印——照样以无视个人意愿的方式。
“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男人既是纵容,也是催促地说。
“……”
源千穆停顿片刻,才在猩红双眸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源先生。”
男人轻叹。
源千穆当做没听见。
“好吧,也算是圆满了一个小心愿。”男人很快展颜,“话说回来,误会这种东西,比起没有感情的文字交换,还是当面解开效果更好,我才想要再见你一面。”
“千穆,你不了解我,难免会对我的行事风格产生误解,我不会责怪你。”
红茶渐冷,他如温和长辈般耐心道来:“我说了纵容你,你就可以在我的允许范围内做任何事,我说给你适当的自由,你就可以离开我的庇护领域,想去危险的地方,感受阳光的温暖也没关系。我说到也做到了,对不对?”
源千穆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只看表面,的确。男人说到做到。
可是,有一个打在灵魂烙印里的前提。
——听他的话,不要反抗,不要违拗,要像没有思想的玩偶一般顺从。
而他已经违逆了,不仅如此,他还将他对他的厌烦和不屑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出来,傲慢地等待着男人动手磨平自己的刺。
“之前想这么想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男人说完,坦荡迎上红发青年愈发警惕的眼神。
他笑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你能做到,我就给你最大限度的纵容和自由。”
源千穆半分没信,但还是冷漠道:“什么要求。”
“不要怕我。”
“……?”
“是的,就是这个要求。”男人凝视他略怔的面庞,出口的话语又变作了淡淡的嗟叹,“以我对你的感情,即使你小小地叛逆了一下,又如何呢?我很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生疏,所以,我愿意再退让一点,你应该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吧。”
“比方说……把安室透也送回公安,做他的降谷警部补,比起陷在淤泥里面,还是在阳光下更安全,怎么样?”
源千穆浅吸了一口气。
他从晒够太阳的空气中触碰到了彻骨的寒意,这股凉从肺腑蔓延至全身,几乎转瞬便冻僵了手脚,好在他失去温度也能站立。
“不怎么样。”他冷冷道。
“是觉得他留不留下都无所谓,还是对我的畏惧,又让你习惯性地伪装起来了呢?”
“……”
“看来是后一种。没关系,慢慢习惯吧,不久后的某一天,你自然会相信我。”
男人说完了,也说话算话地起身了,不继续坐在这里耽误红发青年的午餐。
他慢条斯理整理好黑西装上微压出来的褶皱,漫步至源千穆和贝尔摩德身边时,又稍微停了停。
“再忙实验,也要注意身体。”说着,他抬手,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替青年梳理微乱的红发,“莎朗·温亚德主演的电影快要下映了,和朋友们最后聚一场,再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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