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04)
我拧起眉头,总觉得这女孩的语气和神态有点眼熟,不由得试探着喊了一声,“……秀秀?”
“你咋知道我名字。”这下她终于抬头了,但也只是狐疑地瞥了一眼,然后又补充道,“不许再叫我了,我不能分心。”
我扶住额头,开始考虑我并不是在做梦的可能性。
小花12岁,那秀秀现在确实是这个年纪,可是苍天啊……他去搬救兵竟带了这么个奶娃娃回来,这是打算给怪物塞牙缝吗?
不对,就算是小学刚毕业的小花,也不该是这么不靠谱的人。我坐在秀秀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攀谈,好不容易才从她嘴里套出些话来。
其实这个过程很艰难,因为秀秀压根不想搭理我,我只能瞄准每次她失败后重新找苹果的间隙,半说半哄地套话。另一方面,秀秀给到我的信息是极其片段式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依照她的描述,在脑海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但是一路听下来,途中有数次都令我冷汗直冒,因为整件事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荒诞。
事情要从小花那里开始接起。实际上他的效率很高,在出去的两小时后,他就已经和老魏全副武装地回到了地下室。
但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一片狼藉的现场中,我和鬼手完全缠在了一块。
“看起来就像是拧成了一条麻花辫。”这是秀秀对我的评价,据说她是碰巧找小花玩,于是也跟了过来的,不过凭我对小花和老魏的了解,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八成她是闹过了的。
“麻花辫”很快就被人从地下室里抬了出来,但后面的事情让老魏他们无从下手。我的躯体和四肢的许多关节都已经呈现非正常的扭曲,整个人被怪异地裹成一团。因为角度问题,他们甚至不能探到我是否还有呼吸。这时候是最让人尴尬的,看起来搞不好还有救,但任何不慎的处理都有可能刺激到鬼手,反而把我弄死。
幸好第二波救兵很快就赶到了,当秀秀开始拿狗尾巴草捅我的鼻孔时,“墨镜叔叔”闪亮登场。
他出场的第一句台词是:“什么鸡巴章鱼,割了拉倒。”
“于是结局就是:他们就这样把我丢在这儿?”我叹了一口气,手上削苹果皮的活儿差点就破了功,赶紧定了定神,“然后他们把我放下来,就直接去了地下室,还把你丢在这,也不怕那怪物把你吃了?”
“你不是气顺了就会活过来吗?墨镜叔叔说的。”秀秀说话的声调模仿黑眼镜的口吻,“他说,他的眼睛有特异功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妖怪早就死透了,怕什么。”
“净瞎忽悠,他不如说自己是气功大师呢。”我骂了一句,但转念一想秀秀说得也对,他的眼睛确实看得见。
“哎,这事情还当真,他走之前对你发过功,你看你这不是醒了吗?”秀秀扑闪着眼睛,“也不知道鸡巴章鱼是什么东西,弄下来以后就给抬走了,我都没看清楚,问墨镜叔叔他又不肯告诉我……唉你来和我说说嘛,你不是和它打过架?”
我一口气噎在了嗓子里,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种场面,真还不如回去对付怪物算了。
“秀秀,那东西的名字女孩子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不可爱了,小心没人喜欢你哦。”我随便搪塞了过去,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你看,这样刀刃不动,光转苹果,削起来就很快。”
秀秀眼睛一亮,没接过苹果反而抢过刀,“好,我再试试!”
我看着满地的苹果残骸,把苹果悻悻地塞进嘴里,“说起来,你削那么多苹果干什么。”
“这个法术很灵的,把苹果皮完整地削下来,喜欢的人就会一直陪着我,跟我玩。”
“……又是墨镜叔叔说的是吧?”
“哎你怎么知道?……啊!”秀秀忽然警惕了起来,“不许问我喜欢的是谁!”
“我不会问的,我已经知道了。”我拍拍膝盖站起来,虽然很想吐槽你早恋的事家里人知道吗,但感觉已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勇气,“好了,墨镜叔叔去了哪里,我要去找他们。”
秀秀光顾着摆弄手里的苹果,抬手指了指坡顶的方向。我说了一句“谢了”往上走,才发现这里原来是研究所后的小山丘背面,离我出事的地方并不远。
“啧啧,在这里大动干戈,也不怕被人看见。”我叹了口气,想到才和怪物打上一架的我,似乎也没有资格说这番话。
“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谁?你也会法术?来教教我……”我侧了侧头,听见秀秀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向我接近。此刻不逃的话,以后她要是知道我是她这段黑历史的主角,恐怕半夜睡觉都会被人从横梁上挂下来踹死。
想到这,我赶紧加大步伐翻过坡顶往山包下跑去。
五 齐羽 13
“你就趴这捡破烂?”进入地下室后,我一眼就看见黑眼镜匍匐在地上收拾纸片,不知为何气就消了大半。
“要趴也没你趴得精彩,几天没见又闯祸了。”黑眼镜直起身把纸片摞在一旁,上下打量我后贼笑了几声,“不过看你,一战下来精神也爽利了,还能自个儿走那么远一段路,不错不错。”
“你都‘看到’了什么?”我皱起眉头。黑眼镜的话显然意有所指,自己的身体别人反而看得更清楚,让我有些不自在。
黑眼镜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现在不方便说,待会儿讲。”
我不禁嗤之以鼻,“鸡巴章鱼倒能说出口,也不怕带坏小孩儿。”
“什么?”黑眼镜看样子也没把事情放在心上,想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嗨,这鸡巴才多大点事儿啊。那秀秀也太缠人了,不给她点事情消磨怎么甩得掉她。”
“好吧,我知道你鸡巴不大了。你也就会拿苹果哄哄小女孩。”
黑眼镜脖子一梗,伸手就往腰上摸,一边还大声说道:“放屁!看我……”
“管你鸡巴大不大,你们能不能别在这点上讲下去了,真鸡巴烦人!”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们,我循声望去,才看见小花从另一头的箱子里探出头来。他把一大摞纸头啪地放在箱顶上,小脸都气得通红。
我们全都沉默了下来,但已经太迟了,小花毫不留情地把我们轰了出去。
“都给我上一层呆着,爱怎么聊怎么聊。下面我收拾好了再去找你们。”他把门合上后又打开,补上一句,“刚才我说的话不许告诉二爷。”
黑眼镜摸了摸差点被门打中的鼻子,吹了下口哨,转身朝楼上走去,“这小子的软肋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我也明白不会是好事,摇了摇头说:“别想控制他,这是你的错觉。”
“为什么?”
“你不想想二爷今年多少岁。现在他听二爷的,等人一不在,他就是天下无敌。”进了上层档案室,我拉了张凳子坐下,“解家的人,得罪他一次,以后必定会加倍奉还。”
“也对。”黑眼镜满不在乎地拍拍手,说,“不过我们出来,就不怕被他听去了。”
“哦,你刚才是故意的?”就算是为了脱身,能找出这么无厘头的话题,怕是也只有他吧。
“你以为呢?”他歪歪嘴,又在腰后摸了起来,我一晃眼还以为他要亮出真家伙,定了定神才发现竟然是条香蕉。
“这就是你刚才想亮出来的东西?”我感到一阵无语,他是水果批发商吗?毕竟这种事他是有前科的。
“买整箱苹果水果店老板当找零了,再不吃就烂掉了。”黑眼镜拉过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居然是我原来坐的那张轮椅,不知啥时候给搬上来了。他手上的香蕉还是指着我,“我的宗旨是,永远别让对手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我现在应该想什么?”我都有点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表里如一就是颗大逗。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看到我眼神里的杀气,黑眼镜耸了耸肩,把香蕉递给我道,“别说出来啊,伤感情。”
我接过香蕉开始剥皮,连自己都想夸自己,居然面对这家伙还能保持冷静,果然是饱经风霜的倒斗战士了。
“OK,你先把刚才我问你的正事说了,否则有如此蕉。”我一口咬下了半截,味道倒是不错,正好填了我咕咕作响的肚子。
“这不算什么正事吧。”黑眼镜看着我,脸上露出活像牙疼般的表情。“不过像你这种总是横冲直撞,把自己身子当拖拉机使的人,难道就没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
“反弹,或者说类似于回光返照。”他抱起双臂走了几步,“我们体内的陨玉是不会让我们死的,所以每次遭遇危机,就相当于对全身陨玉的一次活化。它会对受损部位进行全面的修复,而后遗症是,之后的尸化速率往往会比受伤前更快。”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表面上还是保持镇定道:“所以我现在手脚变利索了,就是这个原因?”
“你这次的情形,和帮会里的一种游戏很像。”他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两下,“有一些人——哦,或许不应该把他们称之为人吧——很喜欢玩窒息。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比较安全的游戏,既不会有器官损伤带来的痛苦,又能享受陨玉活化后的快感。我想你听说过的,这种感觉就跟吸毒一样。”
我沉默了。将陨玉当成是精神毒品的事,我是听爷爷讲过的。这是一条不归路,当年不知有多少人沉迷其中,也直接导致了史上最大盗墓行动的失败,而那些人,在一时的快意后就只有迅速尸化的下场。
但黑眼镜的这番话,多少让我有点震惊,“原来这种事……在现在的帮会中还存在吗?”
“有,但大多都能掩人耳目,只是瞒不过我罢了。每次开会的时候,我都能看到有些人的脖子上有一圈手印的斑痕。”黑眼镜点起了一支烟,“你说吧,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同样都是人,有的怎么折腾都不死,有的拼命想活着,却又活不成。不过能在这儿死得那么干脆,也算死得其所了。”
“你说谁?”我听着听着感觉有点不太对劲,突然发现拿着香蕉皮和他对话,气势上实在矮人一截。
“被你解决掉的那位。”
“什么,那鬼手是不死者……这怎么可能?!”
我差点被噎住,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不可能?我最后见到那家伙的样子,那眼睛,那舌头,分明就是一个人形。
“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不死者的尸化是千奇百怪的,并没有固定的形态。很多时候都跟他们突变前的精神状态有关。”黑眼镜啧啧了几声,“你有没有发现,这地下室里鬼都没兴趣住,但是连一只老鼠一只蟑螂都没有?明明到处都有老鼠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