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94)
我站起身来,“是那艘潜艇,我们出去后可以循着编号查,应该可以查到石碑的去向。这里再四处查找一下,说不定有漏网的线索……”
“以张启山的为人,不可能会有什么疏漏。”闷油瓶摇了摇头,“没必要再留在这个地方。”
不等我反对,他自顾自地走过来把安全绳扣在我腰间,整顿好后还抱了我一把,在我耳边说了句话才松手。
我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四 麒谕 59
听到这句话,我的思路顿时卡了一下,等回过神来,闷油瓶已经离开我走到了洞壁边。他后退几步一个冲跳攀上了岩壁,接着就像壁虎游墙似的贴着垂直的洞穴内壁爬向了上方的采光窗。
“什么没有时间了?”
我在底下冲着他喊,脑海里一片茫然,怎么搜索也找不出答案,因为我根本想不出眼下还有什么事能比搜索这个村子更紧迫的。
闷油瓶没出声,我原地走了几步,想起之前老喇嘛也和他说过,“时间快到了”,所以他们俩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单单瞒着我。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又是怎么个没时间法?
就在我翻来覆去地想着的时候,他已经爬完大半程了,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腰上的绳子,暗自骂了声娘,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嗓子:“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要爬出去吧?原路返回不用偷渡的。”
“地下水文变了。”闷油瓶这才答道,“为了让潜艇进来,张启山在海的另一端修了码头,影响了整个洋流。回程航线偏移,那条路不能走。”
“是吗……?”我张了张嘴,还想细问走其它航线的可能,但是转念一想,前几天他不眠不休地看航海日志,恐怕已经研究遍了才得出结论的,我现在提出来确实太晚了。
几条绳索沿着洞壁垂到我眼前,我知道闷油瓶已经爬到采光窗处,固定好了上去的绳索。我甚至不需要抬头确认,因为他从来都把这件事做得特别熟练。
“好吧,坐车到国境线是比漂流快多了。”我叹了口气,把背包整理了一番,丢掉了一些没用的东西,顺便让情绪沉淀下来。跟他这种闷葫芦发火划不来,我得追上他再好好谈谈。
爬上了采光窗我才发现,整个山洞的海拔其实比想象中高很多,这些窗口都开在悬崖上,洞壁是被人工凿穿的,有三米多厚,应该是为了增加透光时间,外大内小,都呈喇叭状。最奇特的是,在岩壁内部还藏着一些曲折的隧道,将这些窗口互相连通起来,就像蚂蚁洞一般。用电筒照下去,能看到里面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我怀疑是起瞭望塔或岗哨之类的作用。
我爬出窗口,闷油瓶早就往更上方移动了。我看到拉好的攀山绳蜿蜒着往悬崖上延伸,保护点相当密集,真不知道是该怪他跑得太快,还是该感激他为我考虑得那么周到。
外面的天气并不好,寒风卷着冰雪在洞口徘徊。爬上来的过程我已经感到有点冷,重新穿好防寒服后,我拉了拉衣领,捂紧口鼻继续前进。
这段悬崖不会超过五十米高,但是因为风雪的阻力,我爬得相当小心,靠着攀山绳的辅助我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翻了上去。闷油瓶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我在地上摊了一会,感觉把气喘顺了,就起身走到他身旁,扫了眼另一侧的山坡,“你不走了?也是,再走天色都要黑了。”
不等闷油瓶回应,我拦在他面前,又道:“那好,到了我问问题的时间了。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闷油瓶淡淡地看着我,没有要逃避的意思。我追加了一句,“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如果这里不问清楚,我是不会继续走的。”
“我要去长白山。”
我看着他嘴唇一开一合,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他讲出来的话。
“怎么又要去?”我当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问题,“那我也……”
“你还不明白,圣湖显影能看到你是什么意思吗?”闷油瓶打断了我,“我一个人去。去找碑文和盒子的下落才是你该做的。”
我一时语塞,这意思是我们得分头行动了?
闷油瓶说完,便敞开了所有的背包开始做整理。他将我们的行李进行分拆,把有用的东西全部留给我。这跟2005年他跟我分别前做的事情一模一样,他是认真的。
“圣湖显影能看到我,那又怎么样。”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脑子里一团乱。圣湖显影是遴选张起灵的仪式,我也说过要接替他承担张起灵的责任,那就是说,我现在也是张起灵了?
但是这又和他去长白山有什么关系呢?
“你现在是我之后的下一位继承人,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闷油瓶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和他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我感觉他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
“很快,上一次对‘劫’的延时将走到尽头。”他继续说道,“十年唯一一次机会的最后期限,进入长白山深渊的路径将会消失,如果我不去,就什么都结束了。”
“我不明白……现在明明是1986年。”
“农历。”闷油瓶淡淡地说。
我一阵昏眩。真见鬼,怎么会忘记了古代历法的演算?这么说来,今年确实快要过完了。我的心头涌起了一阵悲哀,我知道,在我们没有找到解决世界崩溃的办法之前,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给这个即将玩完的世界拧上发条,这些都不过是暂时续命的手段而已。
可是,这是建设在闷油瓶的牺牲上的。为什么他必须一次又一次做这件事不可?
“那我替你去,我去也是一样的。”我咬着牙说道。
“不一样。”说完这三个字,闷油瓶竟然沉默了很久,连手上收拾的动作也停止了。最后他肩膀松了下来,抬起头,我看到了他脸上竟现出了恬淡而安心的神情,
“长白山我比你熟悉。而且地下水发生了变化,这一去,可能就真的出不来了……圣湖选了你,你比我更有活下去的价值。”
“扯淡!”全身的火气一瞬间冲上了头顶,我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恨不得抽他几巴掌。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能死在这个年代?
但是我没法确定,历史是不是已经改变了?
在我原来的时间轴里,我只见过闷油瓶进过青铜门两次。云顶天宫那次,他很可能只是在深渊边看一看就出来了,所以他才会那么快就在格尔木重新出现。
再之后去长白山,他是真的没有出来,直接就被火烧死了。
那么他这次去长白山跳进深渊里,是不是真的会困死在下面?
如果我对历史的干扰是提前了闷油瓶的死期,我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什么?
“你不能去。”我斩钉截铁地说。
闷油瓶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摇了摇头。他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我知道他只要一用力就能掰开我。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淡然地道,“听话。”
“听个屁,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我再也忍不住了,“你觉得你的人生怎样都无所谓,可我的人生里有你呀!”
闷油瓶的身体轻微地震了一下,他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不是,我——”
但是我并没有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们同时抬头看向天空,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架直升机由远而近地压到我们的头顶,强风挟裹着雪花,恶狠狠地朝我们扑了下来。
四 麒谕 60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还没反应过来,闷油瓶已经抬起脚,猛地把我踢了出去。我的身体当即飞出好几米,砸在雪地上打了几个侧翻。我被摔得头晕眼花,一睁眼就看到原来我们站着的地方,雪沫连成一线地依次炸开,就像开出一排白色的花朵般,地上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道,而闷油瓶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我抬头再看,那直升机就悬在我头顶,一侧的机舱门洞开着,从里面竟然伸出一支碗口粗的旋转式机枪管,枪口还冒着烟。
糟了,这个直升机不是误打误撞发现我们,而是特意来杀我们的!为了一个“张起灵”居然动用这种级别的武器,真不知道该哭的是我们还是他们。
眼前有影子一晃,是闷油瓶从雪地中站了起来。不知何时他已经丢掉了背包,一手挡着我,一手提着黑金古刀护在前方,仿佛他真的以为他的身体能为我提供多少保护似的。
区区血肉之躯,就算是不死者,怎么可能挡得过钢铁的子弹?我张了张嘴,想叫他跑开,但是放眼一看,这山顶无比空旷,没有任何藏身之处,上面扫射起来不管逃到哪都是活靶子,他再厉害,难道还能逃得过每分钟几千发的机枪吗?
不过,既然对方停止了发射,也许只是想震慑我们?
侥幸的念头不过一闪,枪口就再度旋转了起来,机枪加上螺旋桨本身的噪音,简直震耳欲聋。闷油瓶反应很快,拽起我就往山坡下推,我看到白色的雪浪混杂着亮黄的闪光贴在他的背后炸开,然后我就摔在一堆积雪上,立刻朝山下滚去,只听到四周子弹泥石齐飞,把所有的去路都罩住了。
这一次我滚了很久才停下,重新爬起来,发现离山顶已经颇远了,周围飘荡着白色的雪雾,像起了浓雾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四下着寻找闷油瓶的踪影,终于在北边偏上的一块山岩边看到了他,他躺着地上一动也不动,山岩上的冰雪因为撞击掉落了一大片,露出原来黝黑的原色,突起的岩角和雪地上都是大滩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不好!我踉跄着向他跑过去,再也顾不上天上的直升机了。他应该没这么容易死,但现在也完全没法闪躲,我得过去救他,不然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架直升机显然也发现了我们,在我们头顶盘旋了几圈,然后晃悠了一下,没有朝闷油瓶飞去,相反机身缓慢地转了过来,在我面前划了一个水平的圆弧,仿佛是故意的,我忽然看到了直升机的尾翼上涂装的三角珊瑚标志。
我心里一惊,这个标志我跟阿宁去西沙的船上见过,这是裘德考的飞机?
可是裘德考为什么要追杀闷油瓶?
直升机继续摆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雪的缘故,机身晃动的幅度很厉害,但确切无误地,机舱内的机枪管再次朝我瞄准过来。
糟糕,看来他们不打算留活口!
来不及思考更多,机枪管口喷出炫目的光芒,我就地侧滚开去,一阵撕裂般的感觉从肩膀蔓延到背脊,刺骨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地叫喊出来。
不是致命伤,但还是有一些碎片穿入了我的左半身,这子弹的杀伤力与之前在山路上的枪战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我几乎痛得晕死过去,而这只是被流弹打到而已,如果被正面扫中,一定会尸骨无存。
太快了,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我们就双双倒了下去。在现代武器的绝对压制下,我们毫无还手之力。直升机不安定地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飞着,彷佛一个醉汉在展示胜利的旗帜。过了好一会,它总算稳住了姿态,一个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