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99)
我倒抽一口气,这情况确实比我猜想的严峻许多。
“他还在找其他办法,但似乎没有进展。其实他不能理解,他一再强调,将尸化率下降到更低水平会更安全。”接着爷爷舒了一口气,“但是苟延残喘不会是你要的结果。你会叫瞎子来找我,就说明我想对了。”
我苦笑了一下,到底是亲爷爷,什么都被他看穿了。可也正因为是爷爷,他一定不会真心赞同我那些不计后果的举动,“这么说,我还剩下38天?”
“不,主要还是看你的定力。”说到这里,爷爷发出爽朗的笑声,“他那么反对还不是因为你是个皮孩子。三岁定八十,他觉得你忍不住的。”
听到这我心头一动,还没等问出口,爷爷压低声音道:“看,马上就到了。”
我这才记起他带我来,是要看一个东西的。黑眼镜喜欢卖关子也就罢了,怎么连我爷爷也这样,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故弄玄虚?看爷爷的态度,这似乎更像是一个惊喜,难道会是他藏在地下的……那个最惊人的秘密?
可我一点也想不出“它”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前方是一所空置的民房,他将我推入卧室,也不知是解开了哪道机关,地面缓缓下沉,现出一条狭长的凹槽,在重力作用下展开成一条向下的斜坡。
爷爷摸向通道的一侧,点亮了通道中幽暗的隧道灯。通道尽头是一个笼状的升降梯,带手动滑索,虽然比较简陋,但是很方便,就算我一个人操作,也可以自如地上下。
这些布置都是我先前没见过的,地下基地的设施越来越向现代靠拢,想来这几年爷爷花了不少心思。
我们一同降到地下,走了不久便豁然开朗,进了一间不小的墓室。我一眼就看到堆在中间的那些东西,不禁抓紧了轮椅的把手。
恍惚之间,我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张家楼的顶层,那个布局得好似巨型蚊香般的房间。只是这里远比张家楼密室宽敞,所有石片虽然仍旧呈螺旋状整齐码放,曲线却比原本要舒展一些。我推着轮椅过去拿起一片,上面正是那些难解的符号——我魂牵梦绕的,只有张家人才能解读的终极预言。
“我让瞎子到裘德考那边潜伏了一段时间,截了不少情报下来。那边有个叫张海客的头目,曾经把自己毒聋后闯入张家楼密室。后来瞎子跟我讲起这个人,我觉得他的思路很对,就依葫芦画瓢,突破了张家楼的顶层,将里面的资料搬了出来。来,你再看看这边。”
爷爷推着我到了对面的隔间前。推开门,里面是一排排的陈列架,上面摆着满满的档案盒和录像带。所有资料都贴有标签,分门别类地排列着,而正对我们的墙上则悬挂着一张海图,上面写着“古特提斯海勘察平面图”的标题。
我费了些劲才认出来,它就是我和闷油瓶穿过的那个地下海。
“这是资料室。你从尼泊尔带回来的那本航海日志我们翻阅过了,根据里面的记录,组织在地下海做了大规模的排查,包括大佛爷兴建的码头都摸索过一遍了。还找到一些当年项目参与的幸存者,我们花了很大力气说服他们,那些录像带里就是他们的口述记录。”
我嘴唇蠕动了几下,几乎说不出话。本来我预备了满肚子想法,想让爷爷帮忙实现,结果爷爷早就替我将这四年的差距给填平了。
“38天……确实太少了。我甚至连这些资料都看不完。”我来回看着两个房间中的东西,恨不得能把时间定格下来。
但同时,我心里也浮现出一股不安。爷爷的能力和手腕是毋容置疑的,他来接我前就知道了我的目的,却只是向我出示了资料,并无结论。难道说在这四年间,他们的调查都没法找到我最想要的东西吗?
五 齐羽 5
“38天。或许很多,或许很少……”爷爷放开轮椅,也走到了书架前,轻抚着上面的标签,叹道,“虽然拥有这么庞大的资料库,却都是边缘记录或无法解读的内容,我们现在的研究已经遇到了瓶颈。最糟糕的是,经过文革后,许多当年的成员骨干都不在人世了……在我们看来,这两间屋子云山雾罩,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但对你来说也许不一样。”
“您这么觉得?”
我再一次苦笑起来。进展果然不妙,可是如果连爷爷花了四年都难有斩获,我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算我是被指名承担张起灵职责的人,但也没有闷油瓶解读密文的能力,也不具备过人的智慧,爷爷是太高看我了。
“或许是直觉吧。在和你见面之前,我花了很久去理解你转达给我的事情。后来我想到了,如果终极是那样的东西,经过计算,你被挑选出来,其中就应该有必然的意义在。”
说到这里,爷爷意味深长望着我,缓缓地说道,“你相信,你会找到解决的办法这件事是注定好的吗?如果未来可以预测,那么一切的结果必然存在于你的命格之中,但这不可能由终极告诉你,必须靠你自己把它找出来。尤其是……被终极挑选出来的是你,而不是另一个你。”
“我……和另一个我……”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似乎悟到了什么。
我和另一个我有什么不同呢?
爷爷说的没错,为什么圣湖显影中看到的,是和闷油瓶在一起的我,而不是此刻在杭州的那个年幼的,还无忧无虑的孩子?
终极的计算是严谨而准确的。在此之前我接受到的信息是什么?我望向对面的大厅,预言石片堆积的地方。
那里最后的信息是,“三十七辈张起灵与齐羽进入石室”,然后过了一年半,我和他一起去到西藏,在那里,“齐羽”变成了第三十八辈张起灵的继承人。
一行字一段幻影,这就是我从终极收到的仅有的关于我的指示。但无论哪个,指的似乎都只是现在这个穿越而来的我。
齐羽不是我的本名。如果终极指的是真正的齐羽,圣湖显影就没法解释了,可如果按终极遴选净童的惯例,难道不是应该看到原本属于这个时空的吴邪吗?
一切的提示,似乎都导向一个不寻常的结果……
难道说“齐羽”和“吴邪”是不一样的?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涌上心头,闷油瓶当天和我说过的话在我脑间回响,“你还不明白,圣湖显影能看到你是什么意思吗?”
“啊!”我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怎么会忽略了呢,我是怎样领悟到终极的……我和“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是来自未来的人。
从过去到现在,我几乎都没有发挥过我穿越的信息优势。原来是这才是用法的关键吗?
庞大的信息库,断裂的信息链,在这之中我需要做的是什么……
正想得出神,我肩头一沉,回过头才发现是爷爷的手掌,“怎么样?你现在什么感觉?”
“很难形容……”我想了一会用词,“现在,我觉得我们就像是在玩华容道。”
爷爷颔首示意我继续,“那是一种反映古代智慧的游戏。为什么想到这个?”
我抬头看去,“五爷,您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平常我们玩迷宫,总是可以很快通关。因为视角在纸外,俯视着画面,哪条路走得通,哪条路走不通,一目了然。但实际上处在迷宫之中的人,不可能同时预见几条路到底走不走得通,他所能做的,只能选择一条路,然后一路走下去,如果遇到障碍就加以清除,直到走不通为止,才会开始思考另一条路的可能性。”
我在空中用手指比划了几下,画出类似华容道九宫格的形状,“这恰恰是华容道的思路。表面上看这边也不通,那边也不通,但是能看到的路障,其实全都是堆积的信息碎片,我们需要做的,是将这些碎片推到合适的位置,在碎片之间勾勒出连贯的轨迹,这样才能穿出迷宫,到达出口。”
爷爷听得饶有兴致,“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做?”
“后面的步骤还不好说,但如果是华容道,最初的一步应该是最简单的。因为只有一个位置可以活动,就是眼前的空位。现在我需要找到的,就是这个关键位置。”说完我顿了顿,在脑海中检索了一会,又问道,“这么多东西,都没有关于龙匣或者石碑的任何记录吗?”
爷爷摇摇头,“除了你已经知道的那些,也许被张启山销毁了。”
“但是那些都是文物,张启山烧掉的是文件,要毁灭文物那又是另一回事。”
一定还没有毁掉。我心里隐约觉得,这两样东西现在还是存在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如果终极对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么我应该最终能找到它们。那么多东西,太惹眼了,可选的运送渠道不多,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从运输类的报告开始入手较好吧?参与考察的单位也是该调查的对象。
想到这里,我对着爷爷说:“给我些时间,我尝试一下。”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紧吗?”
“嗯。”我推着轮椅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以前看的推理小说中所讲的安乐椅侦探,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关系。本来许多伟大的事业,就是从当一个图书管理员开始的。”
之后,爷爷便教给我出入资料库的方法。为了方便联络,他给了我一台BP机。这年头寻呼机还是新潮玩意,甚至不能显示汉字,要靠对应表把数字转化成文字信息。熟悉了一下用法后,我就开始把我经历过的所有事件的时间、地点、关键线索写成了卡片,开始对着资料翻找起来。
一直做到第二天的黄昏,我用BP机给爷爷发了条信息。他来找我的时候,我递上了一张卡片与一张活页纸,他拿在手中翻看,上面是我圈出的“XX大学研究所”字样——那是我在未来曾造访的地方。
“根据航海日志的记录,这个单位曾参与了地下海的调查,因为具有丰富的水域考古经验,而据我所知,西沙碗礁考古队也隶属于他们。那里应该有一些关于样式雷的文件,比较关键,但是在档案室里没有相应的存档。你们去过这个地方吗?”
爷爷戴起眼镜看了看那行字,“怪了。这个研究所我们调查过,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你确定在这里能找到你要的文件?”
“是吗?”我猛然想起现在才六月,而我在研究所看到的封条上写的是七月,也就是说,现在那张与我笔迹相同的封条,根本还没有贴在门上,“这是还未发生的历史!那个封条难道……我明白了,五爷,请帮我联系一下,这次的目标是那里的地下一层。那个房间是专门等着我去启封的。”
“嗯……”爷爷把纸条叠好放进口袋,对我说,“这不难办,我去去就回,等我的消息。”
目送爷爷出门后,我继续着案头的工作。虽然偶然还是会有些惴惴不安,但只过了两天,BP机就传来了新的消息,我翻着对应本将数字逐一翻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