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234)
蓝庭抬眼看解语花的反应,看这个人悠然自得,一副根本不打算回复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又忍不住蹭蹭地往上冒。
“我还有别的疑问。”她接着道,“他的故事显然不是随意编造的,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怀疑是真人真事。我知道,他写的很多人物都有原型,你也是其中之一。他之前发给我的更新里,就有专门提到你,还有我们现在坐着的这家店。””
“哦?”解语花装作像是突然有了兴趣,他特地去抽那叠稿纸,假装不经意地道,“我还不知道他怎么写我呢。可别给我编一些花边新闻,让我看看都写了些什么。”
“那可不行。”蓝庭马上警惕地按住了那叠稿件,“我可是编辑,既然交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了。你可别想着反悔拿回去。”
解语花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去。蓝庭把稿件放在包包里收好,咳嗽一声后才继续道,“其实就连我,都有被写到故事里。但是从这件事我发现,他写的东西真假参半,混合了许多艺术加工。比如以我来说,我其实是他的编辑,并不是同行,也没有到沙漠的经历,他写的都反过来了。还有一些人,我也做过初步调查,比如胖子、黎簇、苏万、车总,现实中都存在,但和本人不吻合的细节很多。而你,很多描述与原型的差距非常小,可是他写了一段……你假死的情节,写你藏身在一家宠物店里,等着乌龟醒来再回去。我也没看你发假死声明啊?”
“真的吗?哈哈哈哈哈哈……”解语花忽然爆笑出声,这次他笑得很开心,并不是装的。蓝庭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样温文尔雅的公子,也会有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
“你居然没有看懂,算是欺负你太单纯了。”解语花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这太损了,他是想说我是个龟公。”
蓝庭“啊”地一声捂住了嘴,她才发现说了一件不该说的事情。解语花笑完后慢慢淡定下来,对蓝庭道,“我看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这一顿是我请的,和你聊天很愉快。”
他接着便喊买单,蓝庭急了,按着账单不肯放手,把悠悠走过来的老板娘打发回去。
“你是生气刚才我说的话吗,我给你道歉。”蓝庭急忙解释,“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故事里有多少是真的?《沙海》这本书,还有其他的,我都想知道啊……这一定要他本人出来解答不可,既然能把故事写完,为什么躲着不露面还说要隐退。这让我想不通。”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还打算出设定集!其实这种创作背景,爱看的读者很多。你不知道关于他的故事的讨论帖有多少,他做作家是真的很有前途……”
“故事是假的,情义是真的。”解语花闭了闭眼,对蓝庭说了这句话,“在我来之前,关根让我捎给你的话,就只有这一句。”
“诶?”蓝庭愣住了。
解语花继续道,“他说,你肯定会追着这件事死缠烂打,其实在他上山前的那封公开信,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必太过纠结故事的真假,重要的是故事陪伴大家的共同回忆,有这些就够了。”
他对老板娘做了个手势,起身站了起来,“我是没想到你还调查我们几个,这有点过界了。但是今天和你谈话很愉快,抵消了我的不满。本来以为是我来送礼,结果是你反过来给了我一份关根的大礼,我很开心。祝你假期快乐。”
解语花说完,转身拉开门帘便走了出去。蓝庭还想叫住他,老板娘坐到了她对面,扬扬手叫她坐下。
“别叫了,他在我这里是MVP,消费是记账的,根本就用不着这玩意。”老板娘戳了戳桌面那账单,端着她自己拿过来的咖啡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样的好男人,我都懂。可是像他这种级别的,能没有几个好女孩呢?咱们都不过是沦落天涯的姐妹罢了。”老板娘自顾自地说着。
蓝庭听得一头雾水,老板娘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你没留意到吗,他一直扶着自己的额头,是下意识想遮住刘海下的创可贴。”
老板娘顿了顿,现出很伤心的表情,“我特地留神看过了,那个创可贴是红色的。他这辈子都不用粉红色以外的东西,那肯定是别的女生给他贴上的。我本来还以为那是你……唉……”
蓝庭这才算听明白了,敢情老板娘刚开始以为那个公子哥儿是带了个对象来,后来误会成他和自己来这里谈分手。她连忙辩解,“不,我们不是……!”
老板娘拿走她的咖啡杯,风姿绰约地移步离去,只给她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妹子,不用再解释了。今天你随便续杯,我请的。”老板娘回到柜台,给她和自己都续上满满一杯重新端过来,自己敬了蓝庭一下才小口嘬饮,愣是把咖啡喝出了借酒消愁的味道。
蓝庭无奈地摊开双手,看着自己那杯咖啡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算是彻底弄糊涂了。
解语花走在路上,心情很是不错。
长久以来,吴邪做着多手准备,接手原来的自己的连载,是他情报战的一部分。
05年以前的吴邪,在自己的文中泄露了太多信息。那时的吴邪已经被张海客盯上,“关根”接手连载后,故意开始另一种手法的写作,风格与原来发表的内容大为迥异,在其中掺杂虚虚实实的消息,以此扰乱敌人的视线。
他也用这种方式保护过不少人,车总、黎簇与苏万便是其中的典型。只不过时至今日,这样的做法可以告一段落了。
交完稿子同时宣布封笔,关根就此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齐羽,吴邪回归本位。
尽管这一路走来,他们有过不少的牺牲,也还存在需要解决的问题,但就目前的结果而言,总的来说还算不赖。
众生安好,家宅平安。没有比这样的日子更好的了。
他撑着遮阳伞抬头看天空,露出一个惬意的微笑。
好一个艳阳天。
观棋不语-终幕-后日谈3
【时间】10月10日 下午14点
【地点】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X医院 脑外科诊室
北京和柏林的信号接入了远程会诊系统,小玲珑和默克•J•斯诺依次出现诊室投影屏的画面中。
他们相互确认了信号的通畅,等着第三个人的回复。在第三个人也发出确认后,沟通会议即可开始。
然而第三个人并没有回音。此刻他正站在脑外科诊室的窗前,诊室里没有其他人,他独自眺望着医院的园林。
窗外的梧桐树已经变成金黄色了,秋天的天气有些微凉,因此园林中的人并不多。他很轻易地就看到园中的两个人,胖子推着轮椅,载着吴邪慢悠悠地向前走。
“快回应,张。”默克有一丝不耐烦,他在屏幕里呼叫杭州那边的回应,他敲了敲屏幕,像是做了一个稍微夸张的敲门动作。
“张先生。”见对方还不回,他又加重了一点语气,“再不回应,我就要换我哥来连线了。你知道他的脾气,要是他来,他的唠叨能让你烦死。今天必须要给出结论了。”
小玲珑刻意地咳嗽了两声,她早就习惯了和这个人交流的方式,所以没有催促。但是德国人不会管这些,他们只会直来直去。
这样一轮催促后,张起灵才转过头来,黑色的眸子里依然是淡泊的眼神。
“是说我的问题,”他道,“还是吴邪的。”
吴邪催促着胖子把轮椅推得快一些,一直推到喷泉水池边,然后他就扶着水池的边沿尝试着往前走。
“你心急个啥,心急又吃不了热豆腐。”胖子扶着吴邪一步一步走,嘴上都是嫌弃,“你这伤得慢慢养,就算开了挂也不能那么卖力啊?哪能像你想的那样好得飞快的,少说住个把月吧。你又不是住不起。”
“这你就不懂了。想好得快,就不能老在床上,得多出来运动,让心肺功能跟着同步活络起来。”吴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像是用脚步缓慢地确认自己的腿脚,走了一段后,他又摸摸自己的脚踝,去感觉自己的触觉。
胖子在一旁观察,越看越皱眉头,“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都是歪理邪说?”
“久病成医,都是以前的医生教我的。他们说这样病人预后才好,翻床率也快。”吴邪放开触摸脚踝的手,继续摸着水池的边沿走。
胖子叹了一口气,他记得刚从地下挖到吴邪那会,他的腿脚还是好的。休息了这几天,状况反而越来越不济了。他不清楚尸化会是怎样的症状,既然吴邪说是旧患发作,也只能陪着他复健。
如果另一个人也在的话,胖子倒还有个参谋。他一边扶着吴邪,一边抬头瞟了一眼远处的院楼,“你说这种时候,他们抓小哥去谈话是搞啥?本来是探病的,搞得像他才是病人。”
吴邪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看了一会,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他们早就告诉我了。”
胖子愣了一下,“什么?”
“谈话的内容。”吴邪顿了一顿,接着道,“他们怕我接受不了,提前给我 ‘打预防针’。”
吴邪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十年足以成就许多事情。他也没有想到,当初他提出终极的改造设想,迅速就开花结果,最终成了一项惊人的伟业。
但同时,十年又太过短暂。与信息技术的突飞猛进相比,关于尸化的研究进展停滞不前,几套解决方案都宣告失败。
尽管他们从样本液里找到了关键递质,并破解对应的分子式,但是人工合成的递质在构象上还做不到完美复原。另一方面,它的人体生成机制也不明朗。作为这种递质的最初提供者,吴邪每年都去德国配合全面检查,试图提取递质并追踪生成源头。然而奇怪的是,在他身上找到的有效成分浓度实在过低,让实验屡次落空。
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失望,到变得坦然,吴邪用了十年的时间,渐渐接受了他们的努力可能都是徒劳的事实。
仿佛就像,族长信物最后的密文是一道无法打破的诅咒。
令他欣慰的是,至少闷油瓶的情况是有解的。
“手术可行性得到论证。张起灵完全可以脱离生命危险,代价是彻底放弃记忆。”小玲珑在微信里对吴邪说,“柏林那边回复脑部扫描结果了,默克很肯定蟞王还活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激活它,这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之前老痒帮忙做的孟婆铃复原件,提取的声纹模型在动物实验的表现很好,只差实际临床这一步。”
“你们估计手术能成功吗?”吴邪很快回复。
“预估成功率有八成。但关键是他接不接受,不是么?”隔了一会后,小玲珑又发来一条,“离最终期限的时间也不多了。”
吴邪从手机界面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的梧桐树,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早在进青铜门前,闷油瓶的寿命就被预言仅剩一年。2015年他还活着,完全是因为他进入青铜门的虫茧中,生理活动近乎停止,才赢得一段缓冲时间。不过从他离开青铜门开始,这个倒计时就已经开始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