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 时不时有人在长廊走过。
昏暗的灯光从上方映出飞虫杂乱的影子, 哭泣和说话声模糊成遥远的嗡鸣,裴与墨躺在床上, 陷在气味陌生的被褥里, 意料之外的没有失眠。
他很快就闭上眼,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他是被惊醒的。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久经训练的警惕迫使他迅速伸出手,试图掐住对方的脖子——有人靠近。
但下一瞬,要扭断人脖颈的力道骤然回收。
拱起又回落的被角下, 裴与墨指尖绵软蜷缩, 宛如猫垫落在地面。
熟悉的草木味道萦绕周边, 窸窸窣窣的一小段响声,果不其然, 在被悄咪咪地戳了三下脸颊, 摸了四次睫毛, 捏了五次鼻尖后,一个怜惜的亲吻很快落在他眼角。
紧接着,清亮干净的嗓音紧跟着徐徐响起, “醒来吧,亲爱的小公主。”
老实说, 江璨刚刚险些没冲出去来了个仰天长啸。
对着眼睫紧垂的裴与墨, 他在心里默念了五百遍“他的公主真好看”“他的公主真仙女”“感谢王子没长眼睛”, 才勉强把已经要拐弯的脚丫子转回来。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命运的馈赠吧。
从前还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王子们会前仆后继披荆斩棘地朝着素不相识的公主奔去。
现在才知道, 有的人看一眼就像从前看过很多眼,有的人生一双眼睛胜过别人生很多双眼睛…
尽管江璨并没有见谁生过很多双眼睛,但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小心脏不仅证明了它的强壮有力,还告诉他,哪怕裴与墨不幸地错过自己的故事,再次在路上遇到,他八成是会爱上他。
确实被看过很多眼,并早已经和江璨相爱且确定关系的裴与墨对江璨脑壳里的思想风暴犹然不知,他努力装作才睡醒的样子,“谢谢你,又唤醒了我。”
江璨:“不、不用谢。”
啊,他向我道谢了,他好可爱!
耳尖通红地瞥了裴与墨一眼,赶紧害羞地低下头,“你身体还好吗?”
一如既往地,江璨实在不会遮掩自己的心思。
裴与墨不动声色地把他险些拧成麻花状的可怜手指尽收眼底,微微怔忪后,目光越发晦暗幽邃,“不太好。”
江璨一惊,“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找…”
裴与墨不紧不慢地打断,“嗯,可能需要像昨天一样,找你再亲一下。”
江璨的下颌就贴在床沿,说话间,裴与墨撑起身子凑过去,姿态随意,呼吸裹挟着冷调的,引人沉溺的薄荷香。
江璨:“!”
裴与墨离得很近,近得可以看见自己方才伸手按压他的脸颊时,落下的一点红痕。
裴与墨的眼睛纵容缱绻地望着他,里面像是装着什么蛊惑人心的魔法药水,江璨忍不住望进去,肆意消磨着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救了个大命。
明明昨天亲过好多次了,今个怎么下不去嘴呢?
江璨整个人都给迷得麻酥酥晕乎乎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闭了闭眼就要找准个角度贴上去。
他想要亲吻的是侧脸。
对方却偏了偏头,径直咬上他的嘴唇。
经此一砸,裴与墨算是从各个角度明白了江璨的纯情。
可问题是,在一起这么段时间,别说是亲,摸都摸过好几次。
江璨仍记得喜欢自己是个意外之喜,但绝没有倒退回去从牵手开始的可能…毕竟随着他的意思,三五年才滚作一堆还真不一定是玩笑话。
这样想着,裴与墨抬起江璨的下巴,吻得更深。
江璨:“!!!”
短暂轻微的窒息感迫使江璨睁大了眼,逼近的五官稠艳得不可方物。
闭上眼。
过一会又睁开。
再闭上。
很快又又睁开。
反复几次才确信自己被亲了,还是很霸道的那种。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唇角辗转的柔软,能清楚地感觉到裴与墨捏着他下巴的手慢慢下移,划过喉结,跟把玩什么有趣物件似的。
微凉的指尖难以忽视,江璨都能想象到苍白骨感的手指是怎样地划出一道道温凉细致的触感。
清纯男大学生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激?
难耐的战栗不堪忍受地从头顶炸到神经末梢。
江璨先是往后仰了仰,很快就重新用力地搂住裴与墨的肩膀,遵循本能地贴过去急切懵懂地索取着。
忽地,只听“咣铛”地一声巨响。
浮沉在满室空气里的旖旎被轻易打碎,江璨瞳孔紧缩地支棱起来,第一反应是用被子把妖精似的裴与墨盖住。
与此同时,一个看似忘了实则没有忘记的想法油然而生——以后还是要给买个大房子,把他装起来。
几步远,不锈钢的汤桶滚在地上。
这显然就是发出巨响的罪魁祸首,好在质量绝佳,除了一角微微凹陷,没有任何损伤。
它的桶壁依旧崭新,依旧噌光瓦亮,镜子般映出中年男人震惊懵逼的脸。
江璨顿住,“你是…”
言家主大清早的煮了鸡汤过来,除了言夫人同款的一万吨打击外,还受到了额外暴击。
他明明听妻子说,江璨给她设定了很好的角色。
昨夜回到家里哄完言望已近凌晨,言家主接到妻子的来电,很雀跃很开心地,说以后她不用再找理由,也可以随时出现在儿子面前。
期待了一整晚,就,江璨难道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吗?
正含泪要奔,江璨迟疑地继续道:“你是被黑魔术侵蚀险些失去神智变成铁皮人的可怜国王吧。”
言家主:“…”
这还不如没有角色呢。
他在儿子眼里的印象一点都不宏伟壮阔。
默默捡起汤桶,言家主悲伤地靠在身后言夫人的肩膀,“老婆,我看上去很像失了智吗?”
言夫人犹豫片刻,“要听真话吗?”
言家主:“……”
暴击+10086。
虽然只过了一晚上,但言夫人的心性也算得到千锤百炼。
她面不改色地把门带上,带着言家主往外走,不住安抚着,“没事没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清晨八点钟的闹钟滴滴滴地响起。
不再注意外面夫妻二人的对话,裴与墨掀开被子坐起身,江璨抬眼就看到那片殷红的嘴唇,滚烫的红晕从耳后一路蔓延到肩膀。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害羞,果断嗷地一嗓子,把脸埋在被子里。
看着床边新嫁小媳妇般拧巴的江璨,裴与墨唇角好整以暇的笑意多了几分愉悦,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未来可期。
接下来小半个星期,江璨仍住在医院里。
以防万一,他被押着做了整套体检,当然,江璨本意是拒绝的,他怕被发现什么异常被抓去研究所切片。
可裴与墨说是陪他做,只好从了。
毕竟不论如何,一起切片总比分开切片来得好。
研究所的车从没出现过,武平导演倒是每天晚上还会给打视频电话。
带着一群小老头从各个方面给江璨讲课,时不时一起鉴赏个电影什么的,反而对于日常出状况的《太平》,颇有躺平的意思。
说是投资商都不怕烧钱,他们更不怕。
更何况江璨上戏快,大不了再赶赶进度,总归能赶出来。
言家主熬制的鸡汤王八汤鹌鹑汤一日三换,裴与墨的脸颊每早必亲,等再披上那身将军的盔甲,已经是八月初。
正是天气多变的档口,有时热得要开洒水车冲着天空喷雨降温,有时冷得一众演员缩坐在马扎上,撩着旁人长衫下摆当被子使。
江璨脑壳挨砸的事没有传出去,片场里只有几个导演明白大概内情。
其余连个大概都不知道,更别说具体情况,只能通过揣摩武平时而忧心忡忡时而焦虑万分的神色,猜测一二。
武平抡喇叭凶群演,江璨好惨。
武平逮着男主骂街了,江璨不得了。
武平嘴张好大看着要吃人,江璨好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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