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月令(20)

　　似乎是为了和助理打配合，程默肚子里还真的叫了一声，宋见青站那么远都能听到。

　　他捏了捏眉心，选择不跟自己过不去：“快去给你家艺人搞点吃的来。”

　　小助理长出一口气，在心里为宋见青仅存的人性点赞：“已经快到了，马上就让他吃。”

　　一条广告看上去只有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实际拍摄时间可能要好几个小时，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宋见青虽然头疼，但是绝不可能苛待演员，让演员又疲又饿来上班。

　　整个拍摄进度只能暂缓，程默站在片场中间，脸涨红，也清楚是自己的原因，不住地向工作人员道歉。

　　坐在监视器前的宋见青百无聊赖，只能招招手喊程默过来给他讲戏。

　　“知道自己的表演错在哪吗？”宋见青问他，果不其然，得到的答案是一问三不知。

　　“咱们这是巧克力广告，不是大力丸，”宋见青笑里藏刀，“你自己看看你演的那是什么？绑了嫦娥去还债？”

　　程默绷紧嘴巴，像是个作业全错被训斥的小孩儿，说个话都结巴：“那、那我应该怎么演啊导演？”

　　就这还有脸笑着跟他说把台词记熟了，宋见青惆怅，看来是只顾着记台词了。

　　他转过身来，言色郑重道：“你误会了自己的爱人百余年，现在终得一见，你不可能一上去就把人家抱在怀里，明白吗？”

　　程默似懂非懂点点头，看上去依旧不是很清楚。宋见青继续说：“你和她再次重逢，内心的确应该激动，但是更多的是内疚和不敢置信，能理解吗？就是你很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你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你的爱人。”

　　“她有很大的苦衷，你却误解她是自私自利的人，再见面时，你要表现出那种小心翼翼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感，糅杂着后悔愧疚的情绪。而不是一上来就很霸道地把人抱在怀里，这不是言情偶像剧散发魅力的时候。”

　　宋见青说得口干舌燥，和程默讲完扮演后羿时的问题，又转身跟小花说她的缺点，等到他习惯性转身问李三三要水喝，才发现云酽已经在他背后不知道站了多久，手里拿着一杯多冰黑加仑果茶。

　　刚才威风凛凛的导演一瞬蔫巴，对上云酽的眼睛期期艾艾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专程来看自己的？宋见青心中闪过一丝紧张，他喉结上下滚动，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云酽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本来已经在心底做好冷酷又倨傲面具的宋见青接过他手中的果茶，谁知云酽一脸无辜：“我来送外卖。”

　　宋见青差点被一口果茶呛死，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云酽赶忙帮他拍了拍背顺气，有一种计谋得逞的狡黠：“门口遇到一个外卖小哥，他被拦在外面进不来，着急点完成配送，我替他拿进来的。”

　　这么说，还是有可能来看自己的，宋见青又心猿意马起来，又抿了一口果茶，故作姿态开口：“那你，本来来做什么的？”

　　上次见面时，云酽一副迷蒙醉态，抱住自己就不松手。

　　鼻尖脸颊都泛上微粉，眼眶红得像是要掉泪，还不住地用脑袋蹭他的颈间。

　　这次两人都收拾得人五人六，好像两个影视民工在观月对谈。

　　上次的教训历历在目，云酽在真假话之间徘徊，最终还是选择无愧于心：“来给孟雀知送个东西，他也在附近拍摄。”

　　具体什么理由，云酽也解释不清楚。

　　放着一帮工作室员工不使唤，非要云酽这个跟他明明没见过几面的人来。

　　他指挥着云酽坐车去他的工作室取份资料，他一只脚刚踏进去，工作室里冒出来好几个脑袋，看神奇动物一样看他，不知道孟雀知又怎么跟底下人交代的。

　　夜风霎时变得不是那么温柔，宋见青听见这名字就要急眼，被云酽抢先逼问：“你不高兴？”

　　荒唐，这人怎么做到理直气壮脚踏两条船，宋见青无语地喊：“程默！吃完就过来拍戏！”

　　这人好没意思，滥用职权拿别人撒气。云酽眼睛都弯起来，凑到他跟前去惹人厌：“我真的只是去送份资料，一句话都没多说。”

　　宋见青扭过头去不理他，还很嘴硬：“爱说几句说几句，手拉手嘴对嘴都不关我事。”

　　现在云酽可以确定，宋见青绝对误会了自己和孟雀知的关系，他心中高兴得很，嘴巴上却继续欺负人：“那我去了？”

　　明明都站在自己跟前，还要走，这人三年不见，怎么还学会了欲擒故纵。

　　威风宋导没在片场被程默气死，先折在性情大变的前男友手里。

　　“我不走，”云酽温声跟他解释，“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终于得到云酽亲口保证的宋见青心底霎时松了一口气，一股暖流蔓延至全身，继续扮演死鸭子：“......不关我的事。”

 

第15章 即将重映

　　男主角吃饱喝足之后继续开始拍摄，云酽则和宋见青一起坐到监视器前看着。

　　宋见青没赶他走，却也没继续和他说话，他就这么不动如山托着下巴坐着，完全不觉得自己鸠占鹊巢把副导演挤在了一边。

　　不知所措的副导演只好假装去盯紧录音后期的工作，再装作好像对程默拙劣的演技产生莫大的兴趣，徘徊来徘徊去，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

　　整个片场气氛变得没由来的古怪，只有认识云酽的李三三靠在墙上猛按自己的人中。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再看到云酽和宋见青两个人和平共处，坐在一块监视器屏幕前盯戏。

　　李三三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在云酽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傻了眼，她错愕又愤怒，倍感震撼。

　　当年电影被举报无法继续上映，接到通知的那一瞬间，碎掉的不止是宋见青不曾弯曲的脊梁，更是剧组所有人数百个日夜的心血，而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是云酽居然就是造成如此局面的始作俑者。

　　哪怕是铁证如山摆在她面前，李三三当年也不敢置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所有人的努力都付之东流，甚至是云酽自己的。

　　她抬头看向监视器后缄口不言的两人，她感到一阵荒谬，当年的云酽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现在的宋见青看上去这么沉得住气，一点都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宋见青和云酽两个人远远望去，仿佛是能冰释前嫌、言归于好，乃至于宋见青都没有抗拒云酽对他再明显不过的示好。

　　可她还是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实在是波云诡谲，令人捉摸不透。李三三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两人的身上。

　　这次程默终于理解透彻宋见青想要的效果，他没有选择冲过去抱住小花，而是战战兢兢地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语气如履薄冰：“嫦娥，是我误会你，”他这次的表情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何等幸运，我又能和你重逢。”

　　演员的表演台词和自我发挥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宋见青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停！程默你先在旁边练一下语气，这遍不错。”他也不是真的笨，只需要稍微点拨一下也可以悟到，宋见青抱臂思考着，目光快要把监视器盯出个洞来。

　　“再多补一盏光，五官还是不够柔和。”宋见青和灯光组说完，片刻，他听到一直沉默着的云酽也说了话。

　　“是不是可以把那一盆月桂盆栽挪到右边去？”云酽手指着监视器里的月桂枝，示意他看，“男主角个子比较高，把身高同样高于女主角的月桂树搬到画面的右边，切中景时弥补女主角头部上方的空白部分，整体构图会更和谐。”

　　他说完这么一串话，道具组去没人敢轻举妄动。

　　整个片场是导演说了算，道具安置也是以导演的分镜为基础，这人是谁，张口就对导演的安排指手画脚？

　　在工作时，除非是非常别出心裁的提议，宋见青会愿意采纳一试。

　　副导演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上次丁总心血来潮来片场探班，兴致上来了就开始拿着对讲机指点江山，宋见青差点没把他从片场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