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抗拒的惯性下,云酽双臂微张,几乎是把宋青整个人从背后搂进了怀里。
他双眼倏地睁大,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赶紧把贴着人家腰线的双臂收了回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宋青却轻轻提起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腰腹旁,无声催促着他收紧。他霎时脑中嗡鸣一片,心脏像被重物擂击,呼吸间,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宋青线条紧实而又沟壑分明的腹部肌肉。
局促又紧张,他的手指在宋青的衣角留下湿漉漉的指纹,像是戳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印记。
他们再次出发,云酽却觉得那杯薄荷糖水晃悠得幅度更大,像是永不满足。
宋青的声音落在风里,比之前明显淡了许多:“搂着我会更安全。”
目的地将近,云酽愈发不舍,他斜出半个身子,歪脑袋觑见宋青放在车把上的手,背部绷起了崎岖不平的筋骨和血管。
其实只要他再一偏头,就能看到,宋青的耳朵,红得像绿豆水里翻腾着的红色玫瑰丝。
一路行来,云酽感觉平江路比山塘街的商业气息少些,碧波荡漾,画桥烟柳。
他凭着记忆去寻白泽预订的民宿,奈何岔道太多,找得头晕也没能找到。
最后还是宋青发现了一扇开着的门,里面站着几人,看上去像是迎宾员。他这么一说,云酽才想起来,白泽订的好像就是这种公寓民宿,偏商业性的。
他站在门外,不舍地看了宋青一眼。他想,如果在这里就要分别,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再次见面呢?
河上传来苏式小曲的声音,柔软动人,一切都让他愈发眷恋江南。隔着三两步距离,宋青也望向他:“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云酽心中一动,转身走了进去。
然而他走进去却并没有询问是否可以入住,也没有问是否有一个叫白泽的人来找他,只是在确保宋青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下,向前台小姐借了手机。
他借一丛茂密硕大的龟背竹遮挡,轻车熟路地拨出了一串号码。
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这数秒内,他心中激荡又不安宁,指责自己这种自私的行径有多不照顾朋友的情绪。
无耻至极,自私自利,这种词语用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可是以往他照顾旁人太多次,逃到这里来,灵魂都叫嚣着要他背叛过去的自己。这次难得昏了头,也想让别人为自己担待一次。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白泽的声音:“喂?”
“白泽,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白泽的音调骤然拔高,如释重负地吼道:“我靠!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你都要找疯了!”
自知理亏的云酽简单向他解释了一下,告诉他自己很安全:“对不起,我今晚可能没办法来找你,”他轻轻捻着龟背竹光滑的叶片,随口扯出自私的谎言,“我不知道怎么的走了太远,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带着我,你放心。”
鬼知道白泽有多着急,云酽本来这次出门情绪就很低落,万一再出了什么事,他不可能自己回北京。
可是这会儿他听得出,云酽的心情很愉快,像是终于心愿得到满足。
“朋友?”白泽很疑惑,他不知道云酽的交友能力这么......强,“你们认识很久吗?”
“没有,不到三个小时。”
用数字来列举好像很短暂,可是若由山塘街、创可贴、蟹黄面、绿豆水和自行车构成,云酽觉得已经足够。
他再三让白泽放心,并且承诺一定赶紧回来和他汇合,才哄着他挂了电话。
归还手机,道谢后,云酽迈着轻快的步伐再次踏上石板路,表情却不得不伪装成忸怩状。
果然,宋青还站在那里等着他,好像从没动过,只等他出来道别。
这次要让他失望了,云酽艰难抿掉唇角的笑意,换上委屈的面具:“她们说白泽还没回来,用的是他的身份证登记,为了保障旅客安全,我也不能提前进去。”
他魔怔了一样,享受和宋青待在一起的状态,这可能是他性格中为数不多的自私成分在作祟。
他想,只要宋青不出言拒绝他,他就厚着脸皮跟着他。
其实按照他们这份浅得不能再浅的情分来说,宋青做的事已经超出普通朋友的范围。云酽猜想,他可能会拒绝,可能会沉默。
可是他都猜错了,宋青听了他的话,反倒粲然笑起来。他五官深邃,线条凌厉,英俊这个带有成熟意味的词形容他毫不夸张。
他迈开长腿,偏了偏头示意云酽坐上来。
“正好,我刚才还在懊恼,”他的语气轻快,“这里有一个很好吃的冰淇淋,我还没带你去吃。”
第22章 苏州·夏·收紧拥抱
他没有跟云酽说“怎么会这样”,“你不在这里等朋友回来吗”这种话。
就好像他懂自己在想什么,云酽又侧坐回那方窄窄的坐垫,任由趋近静谧的晚风掀动他的裤脚。
他又伸出双臂,揽上了宋青的腰。自行车颠簸摇摆的弧度,像用翅膀掠过湖水的蜻蜓,轻盈,自如。
停在一个小亭子前,宋青给他递来一只绿色的冰淇淋,用华夫蛋卷呈着。
云酽眼前一亮,接过:“抹茶味儿的?”
他兴奋又好奇的模样明显取悦了宋青,云酽经过今晚的观察,他发现在他不经意冒出儿化音的时候,宋青唇角的笑意会更深一点。
这又是苏州的新式点心,宋青介绍的言简意赅,却钓足好奇心:“碧螺春。”
两个人,却只有一支冰淇淋,云酽疑惑地看向店铺,没搞明白。
见他的眼神来回流连,宋青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上前一步,开始推自行车:“我不爱吃冰淇淋,但是我猜你可能会喜欢,很少见。”
冰淇淋层层盘旋,浅绿色的膏体上缀着零星几点桂子。云酽今天才知道,原来花和茶也能做成甜品。茶多酚的摄入让人浪漫细胞飙升,被南国特有的儒雅折服。
他耳畔回响着宋青的话。因为稀有少见,所以他领着自己来,让自己尝一尝这奇妙的味道,他也不希望自己忘掉是不是?
云酽舔了一口造型精美的碧螺春,刚入口时感觉味道微苦醇厚,多尝几口,奶油的香甜绽在舌尖。
游人渐渐离去,平江巷子在分秒内陷入幽静。宋青推着车子护在他左侧,河流倒映着小楼,行过的船碾碎光影,云酽想着,如果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这片巷子望不到头该多好。
甜腻的冰淇淋化在心头,变成了黏滋滋的血液流淌他全身。云酽侧过头来,注视着河流波光下宋青的侧颜。
他想,刚才装模作样掐龟背竹那几下,扯的谎话,心里受的煎熬,全值了。
云酽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未这样猖狂过,他的目光摩挲过宋青高耸挺拔的鼻梁,薄而干燥的嘴唇,与他闲聊时露出的雪白牙齿。他心脏突突的,得寸进尺地问:“你可以收留我吗?”
三个小时还不够,他想要和宋青共享更多的时间。
交谈时,宋青一直在端详着他,却在听清他的话后蓦地愣在原地,浑身僵硬,好像无法分辨那张幅度轻微的嘴唇中吐露的是什么。
刹那间,窘迫、促狭、紧张,都从他的眼睛中冒出来。
他又变得像云酽第一次看他时那般,握紧了车把,指骨关节好像要刺破皮肤。他极不自然地解释:“我家很小,很破。”
云酽把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客人来做客的模样。
他已经逐渐摸清楚什么表情和语气是宋青完全没法拒绝的,这副模样,连云酽自己都是格外陌生的。以往他的生活中,没有能让他这么说话的人。
林观秋溺爱他,他从不用撒娇就能讨好;云孝琬眼里从没他,他早已尝过亲情淡漠。
同龄人听说他父母生意做得如何大,总是艳羡或巴结。唯有宋青,他们两两相对时,便只是自己。
他还在想,万一宋青真的不同意,他当如何。
身边人脚步一顿,胳膊一转,改变了自行车的行驶方向。
宋青收起庞杂的情绪,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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