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尊泥塑卖出八十八万八千块钱之前,郁启明并不能深刻欣赏到它的艺术价值——可是它卖了八十八万八。
郁启明庸俗市侩,哪怕从来看不懂艺术,也打从心底里懒得和裴时雪打什么交道,可只要裴时雪还姓裴,他创造的艺术品还能轻易卖出离谱的高价,那么他总归还是愿意在和裴时雪见面的时候,微笑称呼他一声裴先生,然后由衷夸奖他一句:艺术造诣日渐高深。
——裴时雪倒是不大爱听他的恭维。
他只会睨他一眼,然后问他要一根烟。
裴时雪心脏不好,他不抽,就那么叼着,故意像是在装什么劲儿,然后含混不清地开口问他:“郁启明,你跟乔丰年那个狗东西玩完了没?”
见一次问一次,见一次问一次,问到好脾气如郁启明都开始觉得裴时雪实在太烦。
其实裴时雪以前不这样的,在郁启明十七岁以前,他们的关系只比陌生人稍好一点,止于互相知道名字,连问候一句都显得多余。
那个时候,裴时雪才懒得跟他讲话,一个不知道哪条山沟里爬出来的泥娃子,不值得他费心打交道。
而他们真正互相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其实是在郁启明已经和裴致礼断了联系之后。
在郁启明的十八岁生日宴。
在他十八岁生日的当夜,在北海路16号的客厅,郁启明时隔一年有余,毫无预备地再一次见到了裴时雪。
那个时候,乔丰年站在楼梯上轻佻地拉住他的手,附身凑近了他的脸庞问他:“认识他吗?裴时雪。”
乔丰年吐息温热,说出来的话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凉意。
郁启明顺着乔丰年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很认真地同乔丰年讲实话:“算是认识。”勉强算认识。
坐在沙发上的裴时雪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真丝衬衫,手上正端着一杯浅粉色的香槟酒。
像是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目光,他眯着眼睛望了过来。
他认真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认错人。
“哇哦,哇哦,看我发现了谁!”裴时雪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醉意,他打了个酒嗝,笑道:“这不是我们家阿礼那个没心没肺的小朋友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乔丰年听了裴时雪的问话,直接伸手环住了郁启明的肩膀,甚至于,他还故意把脸颊也亲密地半靠到了郁启明的肩头。
他死死捏住郁启明的肩膀给出了“不要动”的警告,然后笑着对裴时雪讲:“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不出现在这里谁出现在这里?”
裴时雪被酒精侵蚀的大脑第一时间没有给出反应,过了几乎有半分钟那么久,他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
他缓慢地扬起尖瘦的下颌,吐出一个长长的:“哦……?”
他饶有兴味的目光在郁启明和乔丰年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渐渐的,他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他说:“乔丰年,你别不是来真的吧?”
乔丰年说:“什么真的假的,会不会说人话?”
“我说不说人话还要你这个畜生教了?”裴时雪笑道:“到底怎么个回事儿,你说呗。”
乔丰年也笑,他说:“你情我愿的事儿呗,还能怎么个回事儿。”
乔丰年的话彻底逗笑了裴时雪,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都端不住手里那杯晃荡出酒液的香槟。
裴时雪说:“我就想着,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劳驾乔公子来来回回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还说什么回国的机票都能找你报销,就非要找我回来喝一顿酒,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裴时雪脸是笑着的,眼底却是凉的,他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端着酒杯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乔丰年和郁启明的跟前。
“原来,就是想叫我看看,原来这个世界上,一山望着一山高的,不止傅清和一个人。”
裴时雪笑眯眯地凑近郁启明,酒气混杂着他身上的香水,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一直保持沉默的郁启明不动声色地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他往后退一步,本意是想躲开乔丰年的环抱,然而乔丰年握住他肩膀的手几乎用了十分的力道,于是他这一步落在他人的眼里,反倒成为了故意在投怀送抱的样儿。
裴时雪微微挑了一下眉,对着郁启明笑着说道:“怎么,迫不及待什么呀?还要当着我的面来?”
郁启明依旧保持谨慎的沉默。
他觉察到了裴时雪的恶意,也大概清楚这一份恶意的具体由来,可他无从解释——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
哪怕今天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裴致礼,他也不觉得对方有资格来质问他任何东西。
只是偏偏乔丰年又对着裴时雪说了一句:“好好说话行不行,你都不祝他生日快乐的吗?今天是我小郁十八岁的生日呢。”
于是裴时雪又笑了。
他点点头说:“你的小郁对吧。行,怎么不行,行,我祝他生日快乐。”
他端起酒杯,浅粉色的香槟酒碎裂着细密的气泡,他眼神冰凉,直直望着郁启明。
“祝你生日快乐。”
粉色的香槟酒带着浅淡的果香。
从郁启明的头顶倾倒了下来。
粘腻。
凉意。
郁启明屏住呼吸,透过酒液看向裴时雪。
裴时雪随手丢开空酒杯,然后笑着,再次对郁启明说了一遍:
“生日快乐。”
——冷雨渐大,玻璃窗上的雨水在疾速之下横着悬飞。
郁启明单手撑着下颌,远眺窗外雨景。
十八岁的生日。
他被裴时雪泼了一杯酒,与此同时,他接到了失联了一年有余的裴致礼的第一个电话。
彩带,蛋糕,香槟酒。
乔丰年在他的默许下挂断了裴致礼的电话。
而他当着裴时雪的面,和乔丰年接了第一个吻。
一个精彩的、毕生难忘的十八岁。
嗯,丝毫不逊色于裴致礼的十八岁。
十八岁的生日宴太精彩,以至于郁启明身作主人公都并不十分忍心回忆当年。
如果不是裴致礼问起,烂泥有没有沾到你的脚?
郁启明真心不大想回忆起那一杯粉红色的香槟酒。
至于那一个吻——郁启明承认,他不安好心。
他甚至在吻住乔丰年的那一刹那,脑子里依旧还在想,如果一个吻就能把那一对兄弟气死,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一箭双雕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千万别在评论区吵起来QAQ。
如果文or角色有什么问题,大家提出来,我都能接受的,有意见才有进步,我会很认真听取评论区好的意见和建议的。
只不过,宝子们,千万、千万不要吵起来。
怕大家再起冲突,我会酌情删评的
(本来我不删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大家互相理解一下叭,感恩)
大家平和看文。
祝大家天天开心,日日发财~!
第53章
那一年的郁启明被生活逼出了星星点点的戾气,以至于他的幼稚和冲动在那一刻瞬间占领了理智的高峰。
鼓涨的情绪如果是一把火,那么裴时雪往他头上浇的那一杯酒就是一桶提纯了的油。
所有一切压抑已久的情绪在那个晚上爆裂一样炸开,和乔丰年的那一个所谓的吻也更接近于是一种撕咬。
男人的嘴唇也是软的,只不过离得近了,就能闻到不久前属于另一个女孩儿身上的甜腻腻的香气。
花香混着果香,以及郁启明身上的酒气,一切都混做了催动胃部翻涌的东西。
在因为过激的动作而尝到血腥气的下一秒,郁启明一把推开了乔丰年。
然后,他偏过头,扶着沙发背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两下。
乔丰年被他推地跌咧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而他本来带着几分潮红的脸在看到郁启明干呕的时候瞬间变作了煞白。
——乔丰年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拒绝承认那是郁启明和他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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