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启明陷在跑车座椅里,五分钟后才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摸了一下车把手。
他犹豫半天才转过身问裴致礼:“这辆车多少钱?”
裴致礼轻描淡写报出一个数字。郁启明一路沉默到终点。
裴致礼付钱请郁启明吃了八十八块钱一碗的海鲜面,郁启明请裴致礼吃了隔壁小卖部里五毛钱一根的棒棒糖。
裴致礼含着桃子味的棒棒糖问郁启明:“今年的奖学金应该涨了点吧?”
“涨了。”郁启明说:“谢谢。”
裴致礼抿着棒棒糖在嘴巴里转个圈:“明年还能考第一的话,还能再涨点。”
郁启明眨了眨眼,一脸铿锵道:“能,当然能。”
不就是挑灯夜读,多刷几套卷子的事儿,读书对于郁启明来说是废了时间精力就能有收获的事情,何况奖学金拿到手几乎就解了他们一家人的经济困境。
“谢谢你。”郁启明嘎吱嘎吱咬着棒棒糖,话语有些含糊不清:“真的,这笔钱帮了我很大的忙。”
盛夏里夜风也并不凉爽,两个人走到了江边,看到远处的高塔闪烁着灯火,倒映在粼粼江面。
郁启明对裴致礼说:“我姐快生孩子了,唔,收回你的震惊表情,不是早早,是我大姐。”
郁满霞读书少,结婚早,嫁了本地的一户人家,当时与姐夫勉强也算是自由恋爱结的婚。
姐夫家在当地条件不算差,姐夫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他父母在镇头上开了一间小超市,吃喝不愁,婚房和车子都是早早预备好了的。
郁满霞除了漂亮温顺,其余在他的公婆眼里算得上一无是处。郁家爸爸已经是半个酒鬼赌徒,对着商谈婚事的男方家狮子大开口,彩礼想要十八万八,气得男方妈妈当场问,我给得了十八万八,你出得起什么嫁妆?
出不起嫁妆,当然出不起嫁妆。
郁家穷到响叮当,郁启明的母亲治病吃药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当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郁启明和郁早早甚至已经开始打算辍学南下打工。
是郁满霞阻止了他们,说,没事,姐来想办法。
彩礼最终谈到了八万八,郁满霞拿到了钱,转手就把钱给了郁启明,嘱咐他:“把账该清的先清了,剩下留着给你和早早读书用。”
这一笔钱没过郁启明父亲的手,这让他喝完酒之后借着酒劲去狠狠敲郁启明的房门。
郁启明打开门问他干什么,他就搓着手喊郁启明的小名,说:“星星,给爸爸一两百,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买菜是不可能买菜的,只会跑到村口把钱输个精光。
而郁启明呢?他不是不给,他为了清净,会给他钱,一天五块,第二天八块,反正一天不超过十块钱,最多也就够他打两幅牌。
可老头不敢在郁启明面前多说什么,唯一的儿子,又聪明又争气,他虽然喝酒喝废了人,但是心眼没坏到底,只觉得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没本事。
可是他也已经是没什么心气的人了,是认了命的半条废人,能吹嘘出口的也无非是家里几个孩子。
郁满霞婚后和丈夫感情不算好不算坏,她看重家里弟妹,时常偷偷补贴,公婆为此闲言碎语说得难听,她就只当没听到。
郁启明劝她不用,她还是要多多顾虑自己,这边家里有事情他会想办法,郁满霞却说:“没事的,没事。”
郁启明和郁早早都并不相信她嘴里的没事,可是他们年纪小,想要给姐姐撑腰都没有这个资本。
郁满霞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这让姐夫都开始给她摆脸色,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不能生养,气得郁早早在家里拍桌子喊:“什么不行,大姐怎么不行?是他不行吧!那个垃圾,郁启明我告诉你,我同学亲眼见过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不干不净!妈的,要是被我看见,我一定饶不了他!”
婚后第三年,郁满霞终于怀孕,郁启明又因为耀华奖学金的资助,手头终于不那么紧巴巴了,于是在和郁早早商量过后,一起凑着钱给还未出生的小外甥买了一个小金子吊坠。
郁满霞的预产期在八月,郁启明预备从S市回去之后再给郁满霞准备女人坐月子该要的东西。
郁启明对裴致礼一样一样地数:“小朋友用的,还有我大姐要用的,奶粉,尿不湿。”
小小年纪,还是个当家人。
裴致礼拿出了一根烟,看了郁启明一眼,又重新放了回去。
“够用吗?钱。”
郁启明早就算过账:“绰绰有余。”
游轮漫渡,夏夜星火。
郁启明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凑近裴致礼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裴致礼侧眼看他。
“‘以身相许’、你觉得怎么样?”漂亮的少年一脸天真地微笑,额发被夜风吹散,漆黑的眼珠明亮,他说:“我以后可以和耀华签十年期的合同,不涨工资那种。”
裴致礼晃了晃神,说:“耀华招人要求很高的。”
郁启明又笑了一下:“我可以再努努力考清华,清华的也不要吗?”
裴致礼望着远处的灯火,停顿了许久,才轻轻说:“要的吧。”
要的。
星轨偏移,星火闪烁,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寂静地坠落。
它坠落在城市森林的江岸。
坠落在裴致礼静默的心头。
第63章
屋外的雪太厚,压跨了一树枝丫,发出一声沉闷的巨量。
裴致礼从梦中惊醒。
郁启明推门进来,抖落身上沾着几片碎雪,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难得面带几分呆怔地半坐在床头。
郁启明放下手里打包的粥,走过去用冰凉的手指贴了贴裴致礼的额头:“醒了?”
裴致礼抬眼看他,像是灵魂还未归位,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醒了。”
“做梦了?”
“做梦了。”裴致礼看着郁启明,微微偏了一下头:“梦到了你。”
郁启明笑了一下:“那挺巧,我昨晚也梦到了你。”
“是个好梦吗?”裴致礼问。
“应该是吧。”郁启明说:“醒来就记不太清了。”
记不太清了。裴致礼在浑身异样的酸疼里微微扯了一下嘴角。
“雪停了?”
“停了。”郁启明微微叹了口气:“雪积得很深,周闵在高速上还是动不了。”
窗帘半开着,能看到屋外白茫茫的雪景。
裴致礼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郁启明挺自然地问他:“要扶你一把吗?”
裴致礼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朝着郁启明伸了伸手。
一米八的男人,虽然瘦,但还是沉。郁启明一把抱住故意往他身上扑的男人:“……路都走不动了吗?”
裴致礼拖长语调说了个:“疼。”
郁启明笑了下:“哪儿疼?”
裴致礼说:“都疼。”
“你自己讨的。”郁启明伸手揉了一下裴致礼的腰:“怪你自己。”
裴致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我好不容易要来的。”
……那你喊什么疼。郁启明收了手,拍了拍他:“冲个热水澡。”
裴致礼走了两步,顿住,回头问郁启明:“要一起吗?”
郁启明近乎无奈地长长叹出一口气:“裴致礼。”
裴致礼弯了一下嘴角:“随你。”
裴致礼起床了,郁启明就顺手收拾了一下床单被褥,看到那一块潮湿的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到了床尾。
两次还是三次。郁启明盯着那块浴巾看了两眼,伸出手把它团起来丢在一旁的换洗篮里。
做完第一次的时候裴致礼趴在床上喘息,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侧过头问他:“喜欢吗?”
郁启明问:“什么?”
裴致礼:“我的身体。”
郁启明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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