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急忙大声喝止:“顾立春,请你闭嘴。”
顾立春有些生气地嚷道:“我有工作忙,不想谈,你非要谈一谈,我来了,你又不让我说话。你这是什么作风?霸道强势自以为是,以已为尊,高人一等,谢同志,我从你身上嗅到了一丝剥削阶级和资产阶级干部的气息。”
谢宣有些抓狂,顾立春简直像淤泥里的泥鳅,滑不溜秋的,怎么抓都抓不住。
不过,事到如今,抓不住也得抓。
他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单刀直入地问道:“顾同志,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别掖着藏着了,那天咱们在树林里谈话时,是你提前透漏给五场的职工的吧?你想用群众的力量对付我是不是?”
顾立春摇头叹息:“谢同志啊,看来你还是我们对五场的群众抱有极大的偏见啊。他们是一般的群众吗?他们是全场的劳动标兵,是模范职工。干活最积极,思想觉悟最高,如今正值春播,无论是大人孩子都冲在第一线,他们每天大干苦干拼命干,他们哪有心思去听这些闲话?
他们那天正在附近的大田劳动,看你神色不对劲,据有人说,你那天就像一只即将参加比赛的斗鸡似的,斗志昂扬、趾高气扬,大家心情忐忑,生怕咱俩谈不拢,你对我直接动武。毕竟咱俩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的。况且你有前科,又有动机……”
谢宣气极败坏地打断顾立春的话:“我有前科?我哪来的前科?”
顾立春惊讶道:“怎么?你以前没打过架?你难道没跟赵高吴胖小孙小刘小魏他们打过架?谢同志,不要急,我们做人要向前看,生而为人,谁还没有点过去?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谢宣咬着牙说道:“那是小时候的事了,这一点都不重要。顾同志,你难道敢做不敢当吗?你刚才在广场上也承认了,你是在报复我,你就是利用自己在群众中的影响力来报复我,那些大字报是你让人贴的吧?那几幅画也是你让人画的吧?又或者是你自己画的。”
顾立春心平气和地说道:“谢同志,你难道没看过我的画吗?我的风格跟那幅画不一样啊。至于大字报,只能说那是群众不平则鸣,这个大鸣大放的时代,你总不能不让人家鸣放吧?”
谢宣费尽心思地想从顾立春嘴里套话,或者是试图引导说他错话,可顾立春一直在慢悠悠地兜圈子,兜了一圈又一圈,回答问题滴水不漏,冷不丁地反咬他一口,谢宣是狗咬刺猬,简直无从下嘴。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焦躁。
顾立春一看开始急躁起来,心里暗暗一笑,急躁好啊,人一急就容易让人钻空子。
他看看会议室门口,假装焦急地问道:“你不是说史书记他们一会儿就来开会吗?怎么还没来?他们是不是去大会议室了,我也过去看看吧。”
谢宣生怕他离开,赶紧拦住:“顾同志,你先别走。他们一会儿就来。你别急。”
顾立春见谢宣已经开始着急,就让他急上加急,便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说道:“谢同志,我还有事要办,等不急了。我必须现在就去。”
谢宣见顾立春铁了心要走,他硬拦也不行,可是不拦住他,下次再想聚齐这么多领导就难了。
因此,他便急中生智地说道:“顾同志,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只要别让五场的群众对付我,我退出。我承认我比不过你,你比我更有群众基础,比我更会操纵人心。”
顾立春正色道:“谢同志,你说我有群众基础,我厚着脸皮认了;但你说我会操作人心,我可担当不起。人心是争取的,是能操作的吗?你把人民群众当成什么了?历史就是由人民群众创造的,他们的眼光是雪亮的,岂是随便一个人可以操纵的?我在此真诚地建议谢同志,要好好学习领袖思想,马列主义,提高认识和认知。以后千万别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我可不希望你玷污了史书记的半世清名。”
说到这里,他根本不给谢宣反驳的机会,接着飞快地说道:“谢同志,你可长点心吧。有史书记黄书记这样革命经验丰富、境界高、觉悟高的老领导带头,你竟然还能在思想的大海上迷失方向。唉,算了,怪不得你会被毕主任带歪,怪不得……”说到这里,顾立春戛然而止,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谢宣本来想做个套让顾立春入局,没成想,对方不但没入局,还三番几次地讥讽他教训他。
他越想越气,一时间怒火攻心。他正要开口怒斥顾立春,只听见套间的门嘎吱一声响了。
里面五个人鱼贯而出,前面是谈场长史书记黄副书记三人,朱书记和邓场走在最后。
顾立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怔了一下赶紧跟几位领导打招呼。
谈场长亲切地笑着解释道:“开会时间还没到,我们先在小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顾立春假装信了,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嘿嘿,谈场书,史书记,我刚才那些都是胡说八道,你们就当没听到。”
谢宣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看着史书记和黄副书记,干巴巴地说道“史书记,黄副书记,我们来早了。”
史书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态度十分冷淡。
他的眉头紧皱着,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对两人无奈地挥挥手:“我们一会儿开个会,你们先去忙吧。”
黄副书记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顾,小谢,你们是咱们农场年代一代中的佼佼者,以后要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别的自有组织给你们安排。”
顾立春神色坦然:“谢谢黄书记的教导,我一直都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邓场也开口道:“小顾,红日农场的老叶押着一大卡车鸭苗来了,你过去看看,检查检查质量。”
顾立春忙说:“我本来就是要去迎接的,谢同志再三邀请我来,我不好不来。”
他说完,又冲在场的几个人微笑致意,然后转身离开。
谢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得讪讪地跟在顾立春身后,灰溜溜地离开。
顾立春实在不想看见他,加快脚步,快速离开。
等他回到广场的时候,人家老叶已经去五场了,只有赵高在原地等着他。两人又火速赶往五场沼泽地。
路上,赵高关切地问道:“顾哥,那家伙没给你下套吧?情况怎么样?”
顾立春笑道:“他想下套,也得我配合啊。”说着,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事情经过。
赵高听罢直摇头:“这家伙是黔驴技穷,抄咱们的办法。我看他也就比吕进步略聪明一些,本质上还是个蠢货。”
顾立春竖起大拇指:“有进步,这评价一针见血,成语也没用错。”
赵高略显得意地道:“那当然,我可一直在学习。”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沼泽地旁边的草地上,用苇席围起来一个个大圆圈,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鸭子们正用嫩黄的小扁嘴巴找食吃。
大家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满怀欣喜地看着这些小鸭们。
叶北林正在跟小孙和小康他们讲授养鸭的知识。
顾立春热情地上前跟叶北林握手:“老叶,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押车,有你这个高级兽医师在,我们就更有底气了。”
叶北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原本我是抽不出空闲的,这不出了涨价那档子事吗?我一是跟上头闹得不太愉快,心烦,想躲几天清净;二是正好来看看你,当面跟你道个歉,得亏是你,要是换了旁人,这合同肯定得黄了。”
顾立春安慰他道:“你是第一次做,没经验,犯点小错正常。以后就好了。”
两人聊得十分热烈。
叶北林一边跟顾立春说话一边引着他去看鸭子:“我们一共装了一万零五百只鸭子,就是防着路上死伤损耗,这帮小家伙们还挺争气,只死了一百多只,剩下这些都归你们。这些鸭苗是我和我徒弟们亲手挑的,精神得很。”
顾立春看了几眼,鸭苗的精神头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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