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红听到这个好消息,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顾立春待她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接着商量道:“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怎样把这件事的危害降到最小。”
田三红只想到一个办法:“村里有人要批,斗你爹,还打算让他俩脖子上挂着破鞋游街,要是那样的话,你爹就真出名了。以后你们兄妹几个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将来你们几个的婚事也会受影响。”
田三红一想到这事就气得浑身发抖,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个儿,而是五个孩子。
顾立春道:“娘,说实话,这样的丈夫还不如没有,没有他咱家还清净些,我真想劝你跟他离婚。”
田三红没有反对,只是沉默半晌,涩声问道:“离了婚,咱们靠啥生活,住哪儿?总不能回你姥姥你家吧?你舅的日子也难着呢。”
顾立春笃定地道:“娘,你要相信我,以后咱们会有办法的,我有办法进农场,就有办法进城,到时咱们全家都搬走。”他倒是想让养母进农场,可是他刚转正,农场也不可能给他分房,他现在住在猪场,他娘可以进去当临时工,可是四个弟弟妹妹呢,上学和户口都得解决。他决定回去问问农场的有关规定,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先打发顾大江去水库当临时工,熬到改革开放再离。
田三红抬起头,看着儿子,颤声说道:“立春,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跟你爹离婚。”
顾立春点头,对于田三红的转变,他诧异的同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其实他娘很聪明,属于心灵手巧的那一种,她也不是生来就逆来顺受,只是姥爷早逝,舅舅残疾,娘家没有依靠,家里又有五个孩子,没有任何出路,她不得不忍,要是有个出路,她肯定能改变想法。
顾立春接着跟田三红商量:“现在的情况,最好先让我爹躲出去。躲近了不行,我姥那边不行,我姑那边不方便。我打算——”
顾立春话没说完,田三红便道:“你奶奶早上来说,可以让你爹去她兄弟家躲一阵,我觉得不太妥当,我想让他去你大姨那儿,反正你大姨嫁得远,离咱这儿好几百里。”
顾立春摇头:“一天两天可以,时间长了不行,何况爹那人你也清楚,别到时再搞出点什么事来。他的去处我想好了,就让他去三百里外的清江水电站当临时工,每月二十块钱,扣掉伙食费后还能赚十五块,这钱不能到他手里,我替他领了交给家里。明天我就带他离开。”
顾立春让田三红去收拾顾大江的衣裳,一年四季的都要收拾,他是不打算让顾大江回来了,就让他在水电站劳改吧,那个地方不要临时工了也没关系,他再动用关系帮他找一个。
趁着田三红去收拾东西,顾立春去叶长明开介绍信,说他爹要去水库当临时工,叶长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也没多问,很快就开好了介绍信。
他看着顾立春,语重心长地道:“拿好介绍信,赶紧带你爹走,我虽然是个大队长,可村里也不是人人都听我的,你应该明白的。”
顾立春道:“叶叔,我明白。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你家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我一定会尽力。”
叶长明笑道:“叔相信你,你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顾立春还有急事要办,也没多做停留,揣着介绍信赶紧回家。
介绍信开了,接下来,他该好好地跟顾大江谈谈了。
顾立春沉着脸径直进了东厢房,转身先把门插上,然后,对着正在床上正呼呼大睡的顾大江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痛揍。
顾大江正在做美梦,身上吃痛,浑身一个激灵,立即醒了。
他瞪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冲着顾立春怒吼:“干啥呢?一回来就动手打老子,有没有一点王法?”
顾立春照脸就是几记重拳,边打边骂道:“就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还讲王法呢?我这几个月没揍你,就浑身发痒。”
顾大江爬起来跟顾立春对打,一边反击一声叫嚷道:“你他娘的净吓唬我,说啥玩意死过一回,见过阎王。小艳说了,你就是吓唬老子,你小子突然变得厉害,肯定是啥脏东西上身了,老子下回让人给你驱驱邪。小艳还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现在可是穿鞋的,老子是光脚的,闹开了,吃亏的是你。儿子打老子就是不对。”
顾立春听他一句一个“小艳说”,火气更怒,下手更狠。先收拾这个人渣,那个女人以后再报复。
他的眼里冒着怒火:“你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你知道你会给全家带来多大的影响吗?从此以后,我娘会时时刻刻地受到村民的嘲讽,被人指指点点,四个弟弟妹妹在村里,在学校都会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以后小满小雨的婚事也会受影响。以前,你是个二流子,不务正业还动手打人,现在我和娘在养家,什么都不指望你,你连做个不惹事的废物就做不到吗?你这种人为什么活着?你这种人为什么要生孩子?”
“不负责任的人不配有孩子。”最后那句话,顾立春是怒吼出来的。轰的一声,他觉得心底有一根弦突然断裂了,下手更狠更重,顾大江见顾立春像发疯了一样揍他,从刚开始的逞强变成满眼的恐惧,最开始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这家伙邪门得很。
顾大江满屋地躲闪着,大声叫喊:“立春娘,你儿子要杀爹了!立夏小满,你哥要成杀人犯了!”
门外的四个孩子和田三红也吓傻了。
田三红带着哭腔劝道:“立春,你快住手,快开门哪。”
立夏和立冬开始用力踹门。
好在门本来就破,两人踹了十几下就踹开了。
门一踹开,满身是血的顾大江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杀气的顾立春。
大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立春,既震惊又有些害怕。
顾立春看着弟弟妹妹那满脸的惊惧,慢慢冷静下来,他是陷入魔障了。刚才,有一个瞬间,顾大江的背叛和前世那双不负责任的父母交叠了在一起,那心里的怒火和怨气交织在一起……
顾立春自嘲地笑道,原来,伤口一直都在,只是他误以为愈合了。
田三红扑上去抱着顾立春,啜泣道:“娃,娘知道你生气难过,可不能出人命啊,咱不打了啊。娘不恨那个死人了,随便他怎样都没关系。”
立夏和小满也围上来劝:“哥,你别气了。为那种人不值当。”
顾立春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说道:“不打了,手疼,嫌脏。”
他走到躲在墙角的顾大江,居高临下地说道:“顾大江,村里要□□你,你和钟艳丽都是‘破鞋’,他们要‘斗破鞋’,我在农场给你找了份临时工,每月20块钱,管吃管住,你现在就跟我走。”
顾大江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你真的给我找了份临时工?”
顾立春盯着他的眼睛,轻轻点点头。
顾大江见他已经恢复正常,便大着胆子问道:“那活累不?什么时候能转正?”
顾立春的嘴角逸出一丝冷笑:“活一点也不累,住大屋子,管饱饭,吃得也不错。你只要好好干就能转正。”
田三红把顾大江扶到屋里去处理伤口,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立夏以为又是来看笑话的,便没好气地嚷了一句:“别敲了,都不在家。”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找你哥,我知道他回来了。”
立夏听出是陈禹的声音,便找开了门。
顾立春瞥了陈禹一眼,这么光明正大的登门,这是头一次。
陈禹盯着顾立春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顾立春嗯了一声,带他进了自己屋。
陈禹一进来,毫不客气地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赶紧想办法把你爹弄走,顾惊蛰这几天正在到处奔走,准备‘斗破鞋’,听说,隔壁村子里也有,应该是攒够一波,一起斗,你知道的,□□这事,被斗的人越多,越热闹。”
陈禹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而且,被□□时全家必须到场,你娘你弟弟你妹妹你,都得在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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