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看着他盖好了被子,才转过身,摘下戴在头上的头盔,卸下甲胄,用宋皎剩下的热水洗了把脸,擦了擦手脚。
最后两个人一人裹了一床被子,像是两个圆滚滚的雪球,就这样坐在床上说话。
宋皎来这里一天了,但是他忙得很,忙着赈灾,忙着开课,也没有和谢沉正经说过话。
直到现在。
烛光幽微,炭盆里发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偶尔炸出烛花,或者木炭爆裂,发出“啪”的一声急促的响声,把宋皎吓得一激灵。
谢沉问:“你爷爷和我爷爷还好吧?”
“嗯。”宋皎点点头,“身体倍棒,你爷爷一顿能吃两个猪肘子,我爷爷差一点,只能吃一个。”
“爹娘呢?”
“都很好,干爹也能吃两个,干娘不爱吃猪肘子,她爱吃酱鸭,一顿也能吃一整个。”
说着说着话,两个人就都笑了。
谢沉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也不爱吃。”宋皎想了想,笑着道,“我爱吃旺旺雪饼。”
两个人相视一笑,很快的,一个抬头,一个垂眸,避开对方的目光。
他们又想起刚才那个算不上亲吻的亲吻,他们都有预感,要是再这样对视下去,他们会忍不住做出一些让家长们急到跺脚的事情。
谢沉想,本来就应该趁家长不在,做一些事情的,现在倒好,他自己退怯了。
宋皎忽然想起,自己在白天就把系统屏蔽了,也有一点心虚。
这两个人连沉默的时间都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儿,谢沉又道:“我听他们说有人过来赈灾,我还以为是别人,早知道是你,我就收拾得干净点,在城里等你了。”
宋皎问:“今天早上是出去巡逻吗?”
“嗯,照轮的,每三天轮我一次,我和鹦哥他们一起。”谢沉得意道,“再有几个军功,我就可以升做十夫长了,不算太高的职位,以后还可以再升。”
“鹦哥他们肯定特高兴,他们不服别人管教,就服你。”
“那是自然。”谢沉想了想,又问,“你前几天进太学了?”
“是。”
“太学要穿绿衣裳,我都没见过你穿绿衣裳。”
宋皎纠正他:“是青衣裳,青青子衿。”
“噢,那等我年节回去,穿来看看。”
“才不穿给你看,你没眼光。”
“我没眼光?我一眼就——”谢沉转头看着他,抖落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把揽住宋皎,把他包进自己的被子里,“我一眼就相中我老婆,我很有眼光。”
“你就是没眼光。”
两个人逐渐从两床被子,挪到一床被子里,就像是冬夜里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一只小灰狼,一只小白兔,小白兔挨在小灰狼的肚皮上,两只小东西什么也不做,连肉食动物、趋利避害的天性都忘掉,只是挨着对方取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宋皎面上。
他伸了个懒腰,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
宋皎揉了揉眼睛,摸摸身边,推了一下谢沉:“你不用出去操练吗?”
谢沉抱着手:“托你的福,刘将军说我这几天就负责跟着你,不用跟他们一起操练。”
“是吗?”宋皎糊糊涂涂的,反手抱住他,又道,“那我命令你,现在出去跟他们一起。”
谢沉捏着他的手腕,提起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谢沉疯狂暗示:“我真走了。”
“嗯嗯,走吧。”宋皎用毯子盖住脑袋,“我一个人睡大床。”
忽然,外面传来沉重的号角声,掩盖住了操练的声音。
谢沉像是收到什么信号一般,猛地坐起来,按住宋皎:“你别出来。”
他飞快地起身,走下床榻,披上甲胄,拿起长刀和弓箭。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片刻,他就穿戴整齐,走出房门。
宋皎紧跟在后边,随便洗漱两下,穿好衣裳,就跟着出去了。
沉闷的号角声还没有停下,琵琶洲全城戒严,城门紧闭。士兵们拿起各自的武器,按照先前的部署,固守在各自的领地上。
刘将军早已经带着几个副将到了城门楼上,城楼前,是一群服装迥异、披头散发的异族人。
他们便是生活在山谷那边的游牧民族。
齐国北边有好几支游牧民族,规模有大有小,但都居无定所。对于齐国来说,最北边的琵琶洲,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南边的,最温暖的地方。
他们每年都会来琵琶洲附近过冬,倘若冬天太冷太长,他们的粮食储备不足,他们便会伺机行动,派出几支铁骑,来齐国城中抢些粮食回去。
齐国百姓还未全部搬离琵琶洲的事情,这种情况最为严重。后来是宋丞相拍案,做了决定,把琵琶洲完全变成一个军事驻地,这种情况才有所缓解。
可能是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长了,他们又按捺不住了。
宋皎与谢沉一同登上城楼,刘将军看见他们:“小殿下怎么也上来了?这里危险,快回去吧。沉哥,护送小殿下回去。”
宋皎看了一眼城楼下,很快就明白过来,问道:“他们是来替昨天沉哥杀掉的那个小队讨公道的?”
刘将军皱眉:“小殿下听见他们方才喊话了?”
“没有。”宋皎摇头,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昨天沉哥他们割下来的耳朵,还有现在这群人的耳朵。”
刘将军这才反应过来,这群游牧民族耳朵上都打了耳洞,带着玛瑙的耳环,是一样的。
“小殿下观察细微。”
谢沉冷声道:“他们要怎么讨公道?从前他们残害我齐国百姓的时候,我们可没有跟他们讨公道。”
刘将军叹道:“他们的逻辑就是这样,多少年了。”
城楼下有近千个身披狐裘貂裘、扎着小辫的异族人,各自手拿武器。
刘将军微微抬手,城楼上众士兵全部严阵以待。
刘将军对宋皎道:“小殿下快回去吧,马上就要打仗了。不过也不厉害,咱们这个石头城易守难攻,他们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连攀爬都不会,更别提攻城了,胡乱打一阵就回去了。”
他转头看向谢沉:“把小殿下送回去。”
刘将军话音刚落,转头再看向城楼下,却见底下那群异族人,扛出了过云梯,还推出了一辆四轮木车,车上装着一个两人合抱的大树桩。
刘将军“嘶”了一声,低声道:“不应该啊,草原上根本就没这么大的树,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连梯子都有了,这分明是中原人攻城的招数,他们……”
原本要走的宋皎和谢沉也回过头。
谢沉顿觉不妙:“这场仗难打了,他们那儿是不是有中原人指点?”
刘将军道:“先前派去巡逻的人,都没说草原上来了什么中原人啊。”
随后,底下的异族人又推出一辆坐人的四轮车来。
车上盖着帐子,有人坐在其中。
刘将军道:“看来就是这个人了。”
他双手扶在城楼上,往前探了探身子,试图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但是帐子遮掩着,他看不见。
推车的几个异族人,刚要伸手把帐子揭开,里面的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死死地压住了帐子。
刘将军皱眉,疑惑道:“难不成是认识的?”
这时,坐在车里的人仿佛对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几个异族人又把车给推回去了。
刘将军还皱着眉:“古里古怪的,到底是谁啊?”
下一刻,底下异族人的呼喝声,让刘将军回过神来。
他抽刀出鞘,厉声道:“放箭!”
城楼上万箭齐发,暂时阻挡了敌军前进的步数。
可是很快的,后边的人借着前面人的掩护,拿出盾牌,在盾牌的遮掩下,慢慢靠近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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