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当家面上笑意凝固:“他们倒是听你的话。”
比听皇帝的话还听。
谢老当家暗自有了决断,他抬起手:“来啊,给朕和二爷舞剑助兴。”
三个手执长剑的蓝衣武士应声而入,朝谢老当家行过礼,唰的一声,齐齐抽出长剑。
刀光剑影里,谢老当家与王二当家面不改色,言笑晏晏。
刀剑几次擦过王二当家的脖颈,王二当家也只是往后退了退,用酒樽挡住。
忽然,他笑着道:“陛下,我来的时候看见卯卯了。”
谢老当家猛地抓紧了衣摆,定下心神:“他非要过来让我做主,我烦得很,就赶他走了。”
王二当家不明意味地笑了笑,朝他举起酒樽。
谢老当家放心不下宋皎,害怕王二当家拿他开刀,放下酒杯,招呼侍从上前,吩咐了几句,就让人下去了。
事情到现在,什么王昀,什么江凭,都已经不重要了。
王二当家只是需要一个造反的借口,谢老当家也需要一个讨伐的由头。
他们因为这样共同的目的,聚到了任天城。
王二当家已经在调兵围城了,他在威胁谢老当家,宋皎走不出任天城。
“陛下,要变天了。”王二当家指了指头顶。
*
那头儿,马车出了城,一路北上,没走出去多远,就遇到了一个关卡。
范开直觉不对,低声对马车里道:“殿下快进暗格,这里不应该有关卡,这是王二当家私设的关卡。”
宋皎心中咯噔一声,迅速推开马车后壁的暗门,躲进去了。
王家已经开始调兵了,他们……
正当此时,马车在关卡前停下。
宋皎躲在马车里,听见外面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听见范开喊了一声:“王将军,陛下在前线搜罗了一些小玩意儿,派人送回凤翔。”
果真是王家的人。
接下来响起的声音,也是宋皎熟悉的。
“嗯,我例行检查。”
这是王旷的声音。
王旷身披甲胄,手扶佩刀,左眼挂着眼罩,快步上前,盘查马车。
他探进马车里,伸出手,敲了一下马车后壁。
宋皎能明显感受到面前的木板被敲得颤抖,发出回响。
范开将手按在袖中的匕首上,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旷却收回了手,跳下马车,转身离开,闭了一下眼睛,淡淡道:“快走吧。”
范开不敢耽搁,跳上马车,继续赶路。
宋皎能笃定,王旷肯定知道他在马车里。
他感激宋皎,还念着太学时候的交情。
可是他无法违抗爷爷的命令,更无法违抗家族的命令。
他只能这样放走宋皎,他瞎了一只的眼睛,正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午时分,守在关卡的王旷道:“给爷爷传信,人没找到,应该还在任天城里。”
*
任天城里的宴会,一直开到了正午时分。
有人进来向王二当家报信,王二当家听过之后,脸上笑意显然淡了下去。
正巧这时,谢老当家也得到了宋皎平安的消息。
谢老当家举起酒樽:“风过天晴。”
王二当家干笑两声,随后吩咐随从:“去,让谢二爷不要耽搁。”
“是。”
王二当家定下心神,他要造反,当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一早就联系了早被废黜的谢二爷,与谢二爷达成了共识,将手里的兵分给他。
让他先杀了宋皎,让他与谢老当家父子相争,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王二当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与谢老当家相处数十年,他知道谢老当家的痛处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往他的痛处上戳刀子。
如今且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罢。
*
梅城在任天城以北,不是军事重镇,也不是要塞要害。
所以谢老当家让范开带着宋皎,先去梅城躲几天。
可是来梅城这一路上,并不顺利。
马车在傍晚的时候抵达梅城,在还没进城的时候,又在城门前遇见了另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同样简单,挂在马车门前与窗前的帘子是素白的。
范开再一次让宋皎躲进去暗门里:“殿下,不知来者,小心为上。”
而后对面马车那边,派了一个年轻的婢女下来,婢女上前,在马车旁道:“小公子不必惊慌,我们家夫人听闻王家造反的消息,特意来保小公子平安。”
简单交谈两句,两辆马车一同进城,在一处民宅住下来。
傍晚时分,一个人骑着马,带着几百人,紧跟着马车进了城,在城中四处搜查。
为首的人,虽然也披着甲胄,却不像是将军。
因为他的脑袋上是光秃秃的,只有六道戒疤。
他是个和尚,或者说,他曾经出过家。
正是谢二爷。
几年前他自请离开凤翔,出家修行。
其实倘若他不提,谢老当家是不会这样重地罚他的。
前阵子王家人在寺庙里找到他,“共商大计”。王家人说陛下年迈,日薄西山,太子温吞,难成大事,希望能够匡扶他继位。
他便来了。
临行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云州。
是这些年二夫人在的地方,他没敢进门,就一个人在院墙外面,看着二夫人房里的灯火,坐了一宿,想了一夜。
然后他整肃自己从前的兵马,一路赶往任天城。
王家人让他先杀了宋皎,他就来了。
很快的,手下人发现一座民宅宅门紧闭,拍门不应。
他们直觉不对,连忙去通报谢二爷。
谢二爷骑着马到了巷口,而后下马,扶着佩刀,脚上崭新的鹿皮靴,一步一步,走到宅门前。
他试着推了推门,推不开,于是他抽出佩刀,后退两步,大喝一声,用长刀劈开木门。
这是一个天井宅院,檐下点着一个灯笼,谢老当家安排的、隐藏在暗处的护卫随时准备动手,宋皎就站在天井那边,毫不畏惧地抬头看他。
还有一个谢二爷无比熟悉的人。
闺名云慧静的女子,他从前的夫人。
慧静看起来与几年前没有变化,甚至比几年前还要年轻精神许多,她脸色红润,目光坚定,倨傲地抬起下巴,直视着谢二爷。
她挡在宋皎面前,张开双臂。
犹如凤凰张开双翼。
“这是我的孩子,你要动他,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谢二爷举着刀,站在门槛那边。
不知道他这个胆小怯懦的前夫人,是什么时候发觉的,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勇气。
宋皎站在云慧静身后,唤了一声:“姨姨。”
云慧静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卯卯不怕。”她转回头,看向谢二爷:“谢信,你现在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如同一道结界,谢二爷就站在门槛那边,不敢上前一步。
僵持许久,只听闻“哐当”一声,谢二爷手上的长刀滑落,掉在地上。
他屏着一口气,整个人直挺挺地站着,只有两个膝盖往下弯。
“扑通”一声,他在云慧静面前跪下。
他摘下头盔,露出烫着六个戒疤的脑袋,“嘭”的一声,俯身磕头。
他脊背颤抖,泣不成声:“慧静,我不是,我是来保护卯卯的,我是来保护卯卯,你相信我,我知道错了,我已经改了……”
说来应该没有人相信,谢二爷自己也不相信。
出山那天,他在云慧静的院子外想了一夜,最后还是派人给他的太子大哥递了信,让他提防王家。
他没有要造反即位的意思。
他赶来,是为了给父亲解围,是为了保护谢沉,是为了保护宋皎。
多可笑,这样正义的名头,没有人信他,没有人信他。
做的错事太多,亏他名为“信”,到头来,竟没有一个人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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