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打扫守备府的时候,在这里发现过不少的密道与暗室。
西北常有极端天气,再加上是官员宅邸,当然会有一些这样的地方。
他在将宋皎塞进从前官员藏信件与账本的密室的时候,是想过把宋皎给杀了,再藏进去的。
可是……临到最后,他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平心而论,宋皎待他不薄。
军中以武力为胜,以军功为傲,他文弱无力,立不了军功,入不了谢沉的眼,没有称兄道弟的份,也没有冲锋陷阵的勇气。
是宋皎看中他,让他不再做探路和打扫的活儿。
原本为求谨慎,应当每天都换个人去送东西,可是宋皎一次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他把匕首丢掉,直接把宋皎塞进去,扯了段绳子捆住他的手脚,再找了块布塞住他的嘴。
他心想,反正能拖一段时间了,今晚他就去庆国那边,宋皎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
宋皎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眨了眨眼睛,望向四周。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他就像是被怪物吞进了肚子里。
他试着呼叫系统,但是系统前阵子回控制中心检修了。
宋皎的双手背在身后,被人用绳子捆起。他试着摸索周围的环境,找一些可用的东西,却只摸到光秃的墙壁。
他从系统商城里买一个刀片,刀片就落在他面前。
宋皎倒在地上,伸手去够。
忽然远处一声巨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缓缓地淌进密道。
这正是这个密道的精妙之处,在这里存放信件与账本,外面人很难发现密道。倘若有人刻意破坏,上边的石块缓缓滑下来,在旁人发现之前,就能将重要的东西掩埋。
如果下雨,那就更好了,书信泡水,根本没办法辨认字迹。
在宋皎即将拿到刀片的时候,一股水流将薄薄的刀片冲走,他只摸到指尖一片濡湿。
宋皎急得捶地,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又试着往前蹦,可是没走出多远,就被扑面而来的水堵了回来。
水流越来越急,他只能勉强站起来,靠着墙,踮起脚尖,才能保证自己还能呼吸。
最后他失去意识,栽倒在水里。
*
为了找人,谢沉把整个院子都给拆了,一片废墟。
谢沉抱着人,从密道里钻出来。
他身上都湿透了,身边的侍从要把他怀里的宋皎给接过来,他也绝不肯松手。
他就这样抱着宋皎,一路回到新的房间。
一整个晚上,侍从们忙着找大夫熬药,进进出出,就这样折腾了一整个晚上。
庆国那边,李煦也一晚上没睡。
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算计头脑,满以为收买了一个侍从,就能够得手,却连最简单的打通一路上的关节都忘了。
他是大半夜的时候才想起来的,要是事情败露了……
应该没关系吧。
李煦只是逞一时之快。因为陈宿不听他的,他想让陈宿知道,到底谁才是七皇子,才非要去动宋皎的。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错了。
他只能暗自祈祷他收买的那个侍从没有得手,就算被抓了,也不要供出他来。
他可根本没想过这件事情要怎么收场。
陈宿见他坐立不安的模样,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煦哪里敢说,就要含糊过去。
这时候已经是清晨了,陈宿推着轮椅出去,到了公仪修的房门外,可是房门紧闭,今天宋皎没有派人送东西过来。
宋皎明明和庆国说定了,每天会送公仪修一点东西。
公仪修这回出使齐国,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庆国肯定不会动他和他的家人,庆帝还乐得看见宋皎和他关系好。
一来文人忘年之交,是一段佳话,能够彰显庆国仁厚;二来这两个人,一老一小,翻不起什么波浪。
往后若是宋皎出征,他把公仪修和他的家人学生往阵前一推,就算不能让齐国不战而退,也能拖延时间,岂不美哉?
所以庆帝那边不可能有多余的动作。
陈宿只能联想到昨天夜里李煦古怪的表现:“去,派人去对面看看。”
*
宋皎身上都是伤,撞出来的、磕出来的,手脚上都是被绳子捆出来的淤痕,他不知道在哪里碰的,额头上还磕出来一个大洞,血淋淋的。
被救回来的时候,宋皎就在发热,喂了两颗急救的药丸之后,他就开始发冷,还开始发抖。
给他加了几床被子,又点上炭盆,房间里暖和得很。
可是却还宋皎陷在梦魇里,闭着眼睛说胡话,双唇干裂,唇角还被拉了一道口子,已经结痂。
宋皎说胡话,大部分喊的是“爷爷”,然后就喊“系统”,都是他的长辈,在他心里是最可靠的人。
他一皱眉头,就要牵动额头的伤口。
谢沉匆匆换了衣裳,就守在他床边,手上虎口包着细布,看见宋皎要皱眉,就连忙碰碰他的额头,让他把眉头舒展开。
其他时候,谢沉就握着他的手,好让他抖得不那么厉害。
后来大夫煎好了药,要喂给宋皎,谢沉自己坐在榻边,把人扶起来,让宋皎靠着自己,然后接过药碗,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宋皎唇边,送进他的嘴里。
正当这时,宋皎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轻轻地喊了一声:“谢沉……”
谢沉登时红了眼眶,手里捏着勺子,又递到他唇边:“你喝一点。”
可是宋皎分明没有醒来。
他只是不自觉地喊了一句,很快这句话又变成了:“爷爷……”
谢沉偏过头,脸颊贴在他的头发上,眼泪也滑进他的头发里。
太不好了,这样真是太不好了。
他们就该天天待在一起,要是有一天不在一起,就要出事。
谢沉忽然发现,他真是太喜欢宋皎了,喜欢到早已经习惯了有他在。
他几乎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宋皎,他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这比喜欢厉害得多,深厚得多。
他爱宋皎,有知慕少艾,也有情深似海。
知慕少艾,是家里人都以为,他们只是一时兴起,少年人贪恋美色,还怕他们耽误学习;至于情深似海,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两个竟然也毫无察觉。
谢沉和宋皎正在跨过少年与青年的界线。
越来越复杂的成年世界的感情,就连他们自己也看不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谢沉和宋皎一定要在一起。
谢沉的手抖得厉害,侍从们把药碗从他手里接过来,由他们来给宋皎喂药。
谢沉就死死地抱住宋皎,避开众人,脑袋缩在宋皎的身后,紧紧地贴着宋皎的头发。
他躲在宋皎身后,双眼通红,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的哭声被旁人听见。
只有昏迷的宋皎知道他哭了,从谢沉颤抖的双手,震动的胸膛,还有落进他头发里的眼泪。
谢沉哭得可怜。
*
给宋皎灌了一碗汤药,人还是没醒。
大夫说,身上的上都不碍事,可能是额头上的伤撞得厉害,得缓几天才能醒。
谢沉握着他的手,侍从们谁也不敢上来劝,只能候在门外。
谢沉就这样守在宋皎床边,握着他的手,哭了一整天,哭到没有眼泪可流。
这天傍晚,他推门出来,侍从们诧异地回头看去,以为是宋皎醒了,可是谢沉却一言不发。
谢沉想出门一趟,但是还没迈出脚步,就缩了回去。
他又走回床边,看见宋皎还好好地躺在床上,才放下心来。
昨天就是这样,他才出去没一个时辰,宋皎就不见了。
他简直不敢离开了。
如此反复三次,走到门前,又走回去,侍从们也看不下去了。
“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谢沉嗓音低哑:“把那个叛徒带到院子外面,你们在这里守着,要是再把人弄丢了,按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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