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敬佩东梁国人的悍勇,但他不可能下令停止攻击。这场国战牵涉太广,东梁国人拼死守城,西原国的军队也是有进无退。
东都城必须攻破,三日之后,他必须破开四门率军入城。
“攻城弩。”郅玄手按宝剑,果断下达命令。
号角声起,传令兵策马驰出,以双腿控马,双臂挥舞令旗。
楼车上的甲士深谙号令,无论是否占据优势,全都没有恋战,迅速撤下城头收回踏板。
一切发生得太快,进攻的黑甲兵忽然撤退,守军不知缘由,茫然四顾,心知情况不妙,却想不出将面临什么。
未知最令人恐惧,偏偏从开战之初他们就陷入这种困境。
连夜准备宣告无用,堆积在城头的滚木和沸水仿佛是笑话。笃定能守三天的城墙,一个时辰就差点被攻破。他们已经顾不得懊恼,更无法生出愤怒,情绪中更多是茫然。意外地,竟然没有多少恐惧。
号角声接连不断,原本抛石器的位置被让出,百余辆造型独特的木车取而代之。
这些车辆是由郅地打造,新军独有。别说守城的东梁人,粟虎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卒伍训练有素,熟练将车辆固定,转动车身上的机关,使车板翘高。
车上挡板放下,竟然是一架架巨大的弩。绞弦有手臂粗,需三人合力才能拉开。吱嘎声中,黑色的弩矢斜指城头,流动慑人的寒光。
“放!”
甲长猛挥令旗,卒伍猛然后仰,同时放开绞弦。
巨大的黑影凌空飞出,撕开烈焰催生的热风,直袭聚集守军的城头。
两枚弩矢飞过城墙,接连落入城内。中途去势不减,先后凿穿木头建的房屋。
更多弩矢落上城墙,守军拼命逃开,慌乱中有人受伤,腰部划开大口,顿时鲜血淋漓。有数名守军很不走运,被直接钉在地上,当场骨头碎裂,一片血肉模糊。
攻城弩的发射速度不快,一枚巨箭造成的杀伤力及不上箭雨,给人造成的压力和震撼却是数倍。
一轮发射之后,城头除了哀嚎和惨叫再无其他声音。
郅玄举目眺望,下令继续进攻。
在守军陷入恐慌时,楼车的踏板再一次放下,如狼似虎的黑甲兵又一次出现,手持长刀,扑向对面的守军。
城头响起厮杀声,城门前的攻城锤也开始发力。
趁箭雨停顿,滚木和沸水也不再落下,卒伍齐齐拽动绳索,固定在车上的巨木猛然被拖动,继而随惯性飞出,轰然击向城门。
刹那间地动山摇,木制的城门出现裂口,现出堵在门后的巨石沙袋。伴随着木屑飞溅,细沙从缝隙中流出,如潺潺水流,很快铺开大片。
战斗持续到正午,城头守军一度陷入危机。越来越多的黑甲兵冲过女墙,身着铁甲的羊琦粟攸等人也在其中。各自罩上面甲,率家将奋勇厮杀,逐渐在城头站稳脚跟。
守军的空间不断被压缩,陆续失去阵地。
情况最危急时,数名氏族家主率家臣上城墙,在城头立起战旗。
氏族私兵的投入不能彻底扭转战局,但能稳定军心,帮助守军组织反攻,奋力将登城的黑甲兵赶了回去。
羊琦粟攸等人极是懊恼,一把掀起面甲,面对城头满眼火光。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们就能拿下这片城头,夺得首功!
相比家族子弟的不甘,粟虎等人却是神情自若,看向立在城头的战旗,竟然放松地谈起出自哪家,底蕴如何,家兵能战多久。
“诸位如何看?”郅玄开口。
“恭喜君上。”粟虎难得如此放松。
今日之战,为的不是一战而下,而是摸清东都城守军实力。
经过半日鏖战,不能说全盘把握,粟虎等人也能掌握得七七八八。大军未出全力,城内已将无计可施。三日时间,大军胜券在握。
西原国氏族素来骄横,对粟虎等人的回应,郅玄半点不感到意外。
先前给东梁侯的书信,既是为激怒对方,也是做给随战的卿大夫们看。事实证明效果很好。对郅玄看似鲁莽实质傲慢的举动,粟虎等人非但不觉得不妥,反而交口称赞。
“君上当如是!”
西原国氏族骄横,国君理当更加骄横。
谦虚是美德,在权利阶层却不适用。
身为西原侯,郅玄有傲视天下的底气。
这场国战之后,他可以尽情傲慢,用鼻孔看人,没人会劝谏反对。氏族们只会认为国君下巴抬得还不够高,还可以更加骄傲。
针对这种风气,郅玄无话可说。
短时间内,他不可能让氏族改变,就只能让自己适应,真实嚣张起来,傲慢到没有朋友。
经历过最初的不习惯,郅玄必须承认这种感觉很爽。同时,他也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在反派的康庄大道上撒足狂奔,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更多东梁氏族登上城头,战旗林立,战况陷入胶着。
进攻军队依旧占据优势,在对方不计代价的防守反攻下,也无法马上攻下四座城门。
临近傍晚,郅玄鸣金收兵,厮杀声在城头消失,只余下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遍地残破的尸体。
回到营盘,大军依旧战意澎湃,丝毫不因未攻下城头气馁。
伤兵营内,刚刚包扎好的甲士抄起兵器,单腿向前蹦,嘴里嚷嚷着:“某还能战!”
话音未落,甲士的脑袋突然挨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不等他怒吼,后脖领子被一把抓住,小山一样的壮汉被倒拖回帐,沿途拖出一条长痕。
“少捣乱,否则让你昏三天!”
军中的医时常外出采药,动辄深入崇山峻岭,练出一身腱子肉,力气大到能生撕虎豹,收拾几个壮汉不在话下。
目睹同袍遭遇,伤兵们再不敢大声嚷嚷,全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医扫视帐内,咔吧握两下拳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不能给笑脸,一个个地欠收拾。
必要地话,他不介意挨个揍,省得跑出去给君上添乱!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东都城被西原国大军包围,郅玄以书信告知东梁侯,三日必下,消息很快传遍诸国。
从西原国发出檄文到兵临东都城下,三个月时间不到,东梁国失去半数国土。
从战况来看,东都城不保已成定局。
郅玄挥师入城之日,就是梁氏从金字塔顶端跌落之时。
面对如此惨败,东梁侯再无法同西原侯、北安侯并列。在氏族眼中,梁氏被打落云端,往昔荣耀不复存在,想要重回权利顶峰怕是千难万难。
之所以没提南幽侯,全因幽氏早已大权旁落,沦为朝堂上的傀儡。
此前北安侯两发檄文,天下震动。南幽国朝堂一片混乱。有郅玄秋日出兵在前,没人敢断言北安国是在虚张声势。
相比氏族们的风声鹤唳,南幽侯反倒置身事外,仿佛开战与否同自己无关,每日里沉迷兽园,朝臣三催四请才勉强露面。
朝堂上,卿大夫们吵得不可开交,南幽侯懒洋洋打着哈欠,如同看一场好戏,全然忘记檄文因何而发,战端因何而起。
闻知北安国屯兵边境,不日将要南下。南幽侯照样不担心。
南方瘴气弥漫,北方人很难适应,形成天然的保护屏障。
南幽国内部乱成一锅粥,氏族们争权夺利,偶尔还会爆发内战,迄今仍雄踞一方,很大原因就是地利。
北安侯决心发兵,南幽国氏族的确担心。然而,他们自认和东梁国不同,即使对方有雄兵数万,也未必能打到南都城下。瘴气、毒虫和迥异于北方的环境都是进军的障碍,也是南幽国的牢固屏障。
历史上曾有诸侯国联军讨伐南幽国。
十几个国家劳师动众,强兵悍将齐出,本以为能长驱直入,获得一场大胜。结果还是被瘴气阻拦,大军被迫停在中途。
北方军队不适应气候,南方小国不是南幽国对手,南幽国占尽天时地利,哪怕国君沦为傀儡,氏族争权夺利忙于内耗,国家始终雄踞南方屹立不摇,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同北安国的矛盾不是不能解决,麻烦的是南幽国内没人乐意出头,彼此推诿,最后只能使出拖字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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