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以漠国的实力很难守住这座盐湖,不提北安国和东梁国,就是实力中等的诸侯国,发兵也能轻松拿下。
偏偏是漠国的地理位置成了救命的关键。
以北安国和东梁国的国力,没有正当理由就发兵攻打,无疑是三十岁的壮汉去抢五岁孩童的糖块,手里还要提根棍子,怎么看都欺人太甚。
两个大国抹不开脸面,其他国家再想动手也要仔细掂量一下,自己会不会被抄后路。甚者,不小心惹恼漠国旁边的两尊庞然大物,被误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倒遭了兵祸。
这样的事看似不可思议,事实上不是没有可能。历史上不乏看热闹把自己看没的诸侯国,换成亲身参与,下场更是可想而知。
于是乎,漠国继续维持着弱小可怜无助的人设,身边蹲着两个庞然大物,有事没事嘤嘤嘤,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吓得咽气,却硬是平平安安苟了几百年。
去岁,老漠侯驾鹤西归,新漠侯继位,同时继承历代祖先的生存精髓,决心继续苟着,能苟多久是多久。
终究是新鲜上任,漠侯心中有些没底,采纳亲信的建议,决定把自己的妹妹送去联姻,而且两国都送,做到绝对的公平。
不巧的是,赶上北安国和西原国会猎草原,漠侯的盟书送到,国君却不在北都城,行人扑了个空。
如今北安侯归国,漠侯自然不会耽搁,立即再派行人,以防这位国君突然又领兵伐北。
接到漠国的盟书,北安侯同朝中卿大夫商议,认为此事可行,但是由谁出面迎娶却有些犯难。
漠国虽小,女公子的身份依旧尊贵,不能为妾。已有继夫人的北安侯不可,前年刚迎娶正夫人的世子瑒也不行。如此一来,就只有尚未成婚的公子颢,以及小幽氏所出的两个公子。至于其他庶公子,身份不匹配,从最开始就不被列入考量。
在选择赵颢还是另两位公子时,卿大夫们出现分歧。究其原因,并不是看好小幽氏生的儿子,而是希望赵颢的正夫人能为氏族女。
世子瑒地位牢固,不出意外,将来必为国君。
公子颢战功彪炳,日后别出为一家之主,定为六卿之一,成为正卿也是指日可待。
氏族家主心中都有盘算,嫁女给赵颢,两氏联姻,远比送女入国君府更利于家族,更符合自身利益。
有一家算一家,他们计划了多少年,甚至专门为这个目的教养女儿,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岂容区区一个小国截胡?
要不是赵颢多年不近女色,一年中有半年时间外出征战,实在无从下手,早有氏族送出美女。
有类似打算的氏族实在不少,和支持赵颢联姻漠国的卿大夫吵成一团。无论后者说什么,前者坚决不松口,甚至不惜昧着良心夸奖小幽氏的两个儿子。
消息传到小幽氏耳中,她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恨得咬牙切齿。
当她不知道这些人都打的是什么主意?
之前用不到就将他们母子踩到泥里,看一眼都嫌弃。如今用到了,就开始天花乱坠地夸,简直厚颜无耻!
奈何她不得北安侯宠爱,在国君府内举步维艰,就算是咬碎银牙也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这些卿大夫胡说八道,试图将她儿子推出去顶缸。
赵颢抵达北都城时,朝中仍在争论不休。
没有一个确切的人选,不能给漠侯交差,漠国的行人只能留在城内,迟迟无法启程回国。
入城之后,赵颢没急着去见北安侯,而是先回到府内,召来府令询问具体情况。知晓前因后果和朝中的反应,赵颢才洗漱更衣,命人持手书往国君府,请见北安侯。
北安侯被卿大夫们吵得头大,不想再忍受下去,索性提前退朝。
回到后殿,和一样眼圈发黑的世子瑒对面而坐,父子俩沉默不语,都是苦笑。
“比打仗带兵都累!”北安侯捏了捏额角。
每天上朝面对吵个没完的卿大夫,他简直无比头疼。无奈事情又必须解决,没法压下去,吵也要吵出个结果。
事实上,他也不倾向让赵颢娶漠侯妹。可若是不和诸侯国女公子联姻,赵颢的正夫人就只能是大氏族嫡女。
以赵颢今时今日的权利地位,同国内氏族联姻,姻亲必为六卿之一。
将来世子继位,次子别出,一方为国君,一方为别出的大氏族,地位身份的转变,注定他们再不可能如年少时无话不谈。
届时,赵颢今日压制氏族的一切,调转方向,又会成为世子瑒的威胁。
北安侯绝非杞人忧天,相同的事情曾发生在他的父亲和叔父身上。正因有过亲身经历,他才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走到那一步。
多种因素集合在一起,使赵颢的婚事成为老大难,年过二十都未成婚,后宅中连女人都没有一个。
见北安侯不说话,世子瑒也沉默下来。他知晓北安侯的担忧,很想告诉父亲,他相信自己的兄弟,不会有祖父时的事情发生。兄弟倆年幼互相扶持,磕磕绊绊走到今天,即使不再如少年时亲密,也不会反目成仇,更不会成为彼此的仇人。
“父亲,颢弟年已二十,该成婚了。您的忧心我知,然儿和颢弟彼此相知,并非……”
不等世子瑒说完,门外有侍人禀报,公子颢已归都城,递书请见国君。
“我儿回来了?”
北安侯闻言大喜,世子瑒也是心中喜悦。侍人很快得命,去往公子颢府上,传国君口谕召他入府。
待到侍人离开,北安侯和世子瑒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都有轻松之感。无论赵颢娶不娶,事情总算能有个结果,自己不必再被吵得脑瓜疼。
赵颢来得很快,一身长袍,腰束玉带,冠上珍珠垂落,衬得肤色白皙,眉目如画,半点不似战场上杀伐果决,挥刀屠尽犯边狄部之人。
“见过父亲,兄长安好。”
父子三人相见,赵颢正身行礼,北安侯正坐案后,世子瑒起身还礼。
待两个儿子重新落座,北安侯开口道:“我儿,此番召你归来,实为漠国联姻之事。”
“我知。”赵颢颔首。
“你如何想?”世子瑒询问,不等赵颢回答,又道,“漠侯妹身份尊贵,听说甚是貌美,只是年纪小了些。若不成,还有氏族女。你年已二十,该成婚了。”
赵颢没说话,北安侯瞪了长子一眼,究竟谁才是爹?这不是他这个当爹的该说的话吗?!
无视北安侯的眼刀,世子瑒继续关心公子颢。
兄弟倆幼年失母,互相扶持着长大,虽然没比弟弟大上几岁,也远远没到老迈的年龄,不妨碍世子瑒有一颗老父亲的心。
“颢弟,你身边该有人了。”世子瑒继续苦口婆心,逐渐偏离主题,由商讨漠侯联姻拐到了对兄弟催婚。
赵颢面无表情,任由世子瑒摆事实讲道理,等到对方嘴皮子差点说破,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到父亲和兄长面前。
“神鸟佩?”一眼认出玉上图腾,北安侯和世子瑒都吃了一惊。
似乎还嫌不够刺激,赵颢开口道:“前次会猎,公子玄赠于我,愿结好。”
公子玄送的?
难怪是神鸟图腾。
等等,不对!
北安侯和世子瑒先是面露恍然,随即又是脸色急变,齐刷刷地看向公子颢,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公子玄赠玉,情真意切。”赵颢拿起玉佩,认真道,“既然父亲和兄长认为我当成婚,我不愿父兄忧心,也不愿辜负公子玄拳拳之意,今日报知父兄,不日备礼亲往西原国。”
“公子玄是男子。”北安侯干巴巴说道。
“婚姻之礼,结两家之好,未言男子不能嫁娶。”赵颢回道。
北安侯和世子瑒对视一眼,没法反驳。
前推几百年,部落婚盛行,孩子知母不知父,上古大姓均由母系部落图腾而来。
其后婚姻制度出现,长期无统一规则,男娶女嫁、女娶男嫁都是常事。为树立家族地位,建立权威,方才有了氏的出现。和基本出于女系部落图腾的姓不同,氏既可源于女系,也可源于男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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