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之意,我甚喜。”
赵颢挑眉,凝视郅玄片刻,忽然握住郅玄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
腰被牢牢箍住,修长的手指扣在腰侧,紧到有一丝痛。
郅玄没有挣扎,顺着赵颢的力道倾身,单手按住赵颢的肩膀,另一手握住披在肩头的青丝,手指缠绕缕缕凉滑,拉近彼此距离,以吻封缄。
带着病娇属性的美人,霸道蛮横,充满独占欲。
乍一听令人脊背生寒,真实体验过,郅玄只能给出两个字:真香。
接下来的几场会猎,再未发生任何状况。
或许是太子淮彻底认清现实,就此摆正心态,再见到郅玄等人时,情绪不再紧绷,言行举止彬彬有礼,挑不出任何错处。甚至会主动放低姿态,表现得十分谦虚,再不见半点阴郁。
太子淮的转变,郅玄看在眼中,多少能猜出他的目的,心中有所提防,却无意当众揭穿。
归根结底,在政治体制没有转变之前,太子淮是既定的人王,也就是君,地位超然;诸侯手握大权,能同中都城分庭抗礼甚至压对方一头,身份上依旧是臣。
君臣当面,该有的礼仪不能无视,该给的面子也必须要给。
太子淮先退一步,国君们也不会盛气凌人。道理大家都懂,基本上是你让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锁定的权柄不会放弃,面子却会作足,不让即将登基的天下共主为难。
王族和诸侯达成默契,接下来的几场会猎和祭祀都十分顺利。
除了郅玄敬献的虎首,梁霸献鹿首,赵颢和北安侯各献熊首,其余诸侯也各有敬献,全垒在九座祭台下,待到人王下葬日,将一同送入陵墓。
时值深秋,天气依旧炎热。
为保证兽首不腐,巫每日忙碌,亲自调制特殊的药汁,将兽首逐一浸泡,减缓皮肉腐败的过程。
即便如此,仍避免不了蚊蝇滋生。
守祭台的王族成员没少遭罪,每当天明离开,身上都会多出蚊虫叮咬的痕迹。
隔着厚重的祭服,一大片红包肿起,痛痒难忍又抓不到。脸上和手上倒是能抓,不小心抓破,遇汗水流淌,火辣辣地疼,要维持仪态极其艰难,实在太过煎熬。
好在九场祭祀很快结束,马上要送人王入陵。
送葬当日,王族成员全体出席。
无论男女皆披发跣足,身着葬服。男子腰间系兽尾,女子发上插鸟羽。众人随棺椁出城,徒步前往王族陵墓。
遵照王葬礼仪,诸侯出城不驾战车,随王族步行。众人衮服冕冠,在腰间系兽尾,肩上披麻,以示对人王的哀悼。
人王陵墓位于一座山下,方圆数百里,还有大大小小近百座陵寝,安葬历代先王及其王后。
送葬队伍在一座石兽前停下。
石兽高近三米,形态狰狞,做咆哮状。
石兽后是通往墓室的入口,仿宫门建造,半截高出地面,半截深挖土下。
这座陵墓建造近二十年,主墓室深入地下十几米,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当下,这样的工程堪称恢弘,耗费人力物力不知凡几。
幸亏王后动手晚,如果提前几年,人王已经咽气,陵墓尚未完工,问题可就大了。
送葬队伍停下后,礼乐声响起。
王族成员让开位置,数十名奴隶迈步上前,合力抬起棺椁,一步步走向墓门。
在他们之后是百名穿着绢裙的少女,手中抱着各式精美的青铜器,神态木然,面上无悲无喜。
再之后是从祭台取下的九鼎和诸侯敬献的兽首。
祭鼎之后是大量的玉器、绢、装在坛中的美食果酒,以及小山般的竹简。还有一辆华美的马车,车前骏马被喂下毒药,由奴隶背起马身,牵引车辆进入地下。
整个过程中,王族众人哭泣不止,哀声震天。悲伤真假不得而知,有这份表现,必能获取太子淮的好感,在他登位后获得重用。
送随葬品的队伍排成长龙,一批又一批走进木门。
郅玄大略算过,进入墓室的奴隶接近千人,最后走出来的不到一半。至墓门关闭,余者再不可能现身。他们将永闭陵墓之中,活生生沦为人殉。
陵墓关闭之后,诸侯在墓前三拜,其后原路返回。
王族众人不能离开,遵照礼仪,他们将在墓前守至天明,反复念诵祭词。
太子淮站在合拢的墓门前,眼前是狰狞的镇墓石兽,耳边是连续不断的祭文,脑海中浮现久远记忆,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流淌,快似光影,却又无比清晰。
他侧头看向队伍,三位兄长站在不远处,都是满面悲伤,身形佝偻。分明正值壮年,三人却不见半点精气神,目光死气沉沉,仿佛看不到半点希望。
酸楚陡然涌上,太子淮收回视线,牢牢攥紧手指。
身在局中方知艰险。
他们失去权力,却能脱离中都城,摆脱脚下漩涡,不必在泥淖中挣扎。反观自己,今后几十年的人生再不能自主。
不甘又能如何?
认清现实之后,唯一的选择就是低头。
太子淮闭上双眼,长叹一声。
叹息声融入风中,随风远去,直至完全消散,再不可闻。
第二百三十六章
葬礼之后十日,是太子淮登记大典。
典礼之后,太子淮正式继承王位,成为新一任天下共主。他的妻妾也将移居王宫,成为各殿新的主人。
在移居前三日,太子淮特地派人前往西原侯大营,以姻亲名义邀郅玄过府。
来人肩负使命,见到郅玄后态度十分恭敬,话说得滴水不漏,半点不见太子心腹的趾高气扬。
见他如此表现,郅玄猜出太子用意。原本有意过府,此时也打消念头。短暂思量之后,婉拒太子邀请,派出车辆前往太子府,接原桃来大营见面。
郅玄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侍人措手不及,以为自己哪里做错,很是惶恐不安。
郅玄无意多言,命其回去后实话实说,无需遮掩也无需找借口,直言是他不欲登门,和旁人无关。
“诺。”
侍人脸色发白,不敢继续纠缠,战战兢兢退出大帐,身上冒出一层冷汗。
任务没完成,回府必遭问责。
侍人满嘴苦涩,奈何说不动西原侯,只能垂头丧气离开大营,乘车返回太子府,向太子淮禀明此事。
另有一辆牛车与他同行,车身装饰华美,由甲士护卫,专为接原桃过营。
距登基典礼愈近,太子府众人已收拾停当,只等移居之日到来,随稷夫人入宫。
因要设宴款待西原侯,太子淮下令整肃府内,各处很快安静下来,变得井然有序,未如前几天一般乱糟糟,人声嘈杂。
一切安排妥当,只等郅玄抵达。
不料侍人独自归来,见到太子淮,立即双膝发软,脸色苍白如纸。
“西原侯拒宴?”太子淮既惊且怒。
侍人伏身在地,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见面经过和盘托出,未遗漏任何细节。
听完侍人转述,太子淮如戳破的气球,情绪瞬间消散,陷入长久沉默。
反复思量郅玄之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邀请西原国会面,本应正大光明,不该以原桃为借口。西原侯爱护原桃天下共知,他的举动无疑是利用原桃,很没有担当。
“罢,下去吧。”
太子淮挥退侍人,疲惫地捏了捏额角。
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妥,行事太急,以至于乱了手脚。郅玄摆明态度不会登门,请求无益,甚至可能激怒对方。倒不如顺其意,送原桃前往大营,或许能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
“难啊。”太子淮苦笑。
虽已认清现实,明白自身处境,真正事到临头,还是会感到憋闷。
不甘又如何?
事已至此,无论是何种未来,他都要一力承受。
原桃见到来人,得知郅玄要接她过营,不由得有些惊讶。知晓时间有限,她没有拖延,命人召来陪嫁媵妾,让几人随她一同出府。
“兄长接我前去,尔等亲人也在营内,不如同行。”
媵妾们大喜过望,无不对原桃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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