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计策定下,太子淮告辞离开,连夜布置人手。
殿门开启又合拢,婢女鱼贯而入,点亮青铜灯,驱散殿内昏暗。
王后靠在榻上,捏了捏眉心,现出几分疲惫。
她终究有了年岁,和年轻时不能比。耗费心力为儿子谋划铺路,成与不成,全要看太子淮自身。
优柔寡断非王者之质。
太子淮情况特殊,就今后处境而言,这种性情刚刚好。过于刚硬非但无益反而有害,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世事皆有定数。”
王后无声叹息,双眼渐渐合拢,貌似陷入沉睡。
殿内婢女放轻呼吸,侍人背墙而立,摇曳的烛火下,众人的影子在墙上拉长,继而变得扭曲。
日轮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一弯明月高悬天际,银光洒落,为中都城覆上一片清冷。
整座王宫陷入沉寂,脚步声说话声皆不可闻。一座座殿阁失去生气,在夜色中静得骇人。
午夜时分,乌云在天空聚集,遮住月光星辉。暗夜如狰狞巨兽,张开大口,欲将宏伟城池吞噬。
王后睡得很不安稳,突然间惊醒,坐起身,单手按住胸口,只觉心跳陡然增块,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一殿之隔,昏迷的人王隐隐有了动静。枯瘦的手指缓慢曲起,眼皮神经质地跳动两下,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
守在殿内的侍人连打两个哈欠,困倦非常。仗着人王昏迷不醒,竟背靠墙壁打起盹来。
因为侍人的疏忽,错过人王的响动。等医送来汤药,准备给人王送服时,后者又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反应。如非还在呼吸,同一具尸体别无二致。
中都城风雨将至,惊涛骇浪席卷,无人能轻易挣脱。
远在边境的郅玄,尚不知中都城内变化。在姚城停留期间,除了首日露面,其余时间他都和赵颢关在房中,商讨会盟事宜。
章程定下大半,有世子瑒信使抵达。
北安国大军行至约定地点,赵颢需要尽快启程,才能和世子瑒顺利汇合,一同返回北都城。
纵然心有不舍,赵颢也不得不离开。
临行前一夜,郅玄房内的烛火彻夜未熄,彩宝珍珠滚落遍地。
天明时分,郅玄亲自送赵颢出城,一同送出的还有二十辆大车。车上满载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还有精选的粮种,可谓价值连城。
赵地甲士列队出城,回想来时的情形,再看堆成小山的大车,撞上彼此的目光,心情都十分复杂。
西原侯财大气粗,挥手送出二十车珍宝粮种,堪比小国一年税收。自家公子虽也不穷,甚至称得上富裕,在西原侯面前仍被秒成渣,完全不够看。
照西原侯聚集财富的速度,公子何时才能挺直腰杆子?
怕是这辈子都做不到。
愁人啊!
赵颢出发时,郅玄乘车相送,自始至终没有下车。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腰酸腿软,乘车尚可,走路万万不行,十有八九会当众出丑。
“一路顺风。”
说话时,郅玄强忍住揉腰的冲动。想起昨夜的种种,再看马背上的美人,突然有些牙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句话谁说的?
出来,他保证一剑戳个窟窿!
似能看出郅玄所想,赵颢勾唇浅笑,刹那间艳光大炽,昳丽无双。眸光流转,勾魂摄魄,活脱脱一个妖精。
郅玄磨了磨后槽牙,舌尖抵住上牙膛,不断告诉自己地点不对,绝不能冲动。几次三番,方才控制住情绪。
“感君侯盛意,期与君侯再会!”
看出郅玄的不善,赵颢端正神情,见好就收。
想到两人要分别数月,郅玄顿生许多不舍。有心想要留人,理智到底压过情感。一国之君的重任压在肩头,他不能太过任性,至少现在不能。
赵颢策马离去,赤色队伍排成长龙,卷起大片沙尘,逐渐消失在目光尽头。
郅玄调头回城,也将整顿行装,准备踏上归程。
在动身之前,郅玄召见当地氏族和县大夫,对两人的政绩表示认可。尤其是对东梁归降的氏族,不吝啬赞许赏赐,更赐对方为姚氏,以表对他的重视。
“谢君上!”
以封地为氏是惯例,象征这个家族正式融入西原国,在政治和军事上将被一视同仁。
姚氏家主喜不自胜,携长子长孙谢恩,对郅玄大表忠诚,誓言要为君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郅玄面上很是感动,心中却另有盘算。
氏族的誓言听过就罢,千万别当真。和这些沉浸宦海几十年的老狐狸打交道,推心置腹纯属于自寻死路。谈感情是脑袋进水,利益的维系才最为牢固。
姚氏家主没有升官,但有国君赐氏,远比升官更为重要。
郅玄对姚氏的执政理念很感兴趣,决定回到都城后召洛弓详谈。如果洛弓认为可行,他会召姚氏大子入朝,为洛弓培养一个帮手。
姚氏是新投,在西都城没有根脚,是最合适的提拔对象。
从姚氏父子眼中,郅玄能看到燃烧的野心,完全没有遮掩。因为这份坦诚,郅玄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是否能够抓住,全要看姚氏自身表现。
离开姚城后,赵颢星夜兼程,赶在大军开拔前抵达约定地点。
得知兄弟归来,世子瑒不感到意外。闻听他带回二十辆大车,全是西原侯相赠,世子瑒心下好奇,当即走出大帐,登车来到营前。
见到实物,世子瑒愕然当场,险些下巴脱臼。
眼前的庞然大物是什么,和他设想中截然不同,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这山一样的东西是车?
说是移动的房子都不为过。
麻绳解散,蒙布掀开,一片金光灿烂,世子瑒差点被晃花眼。
一瞬间,世子瑒产生怀疑,自己的兄弟是不是突然手痒,打劫了某个小国的国库。否则实在说不通。
金绢堆在车上,明晃晃的金色令人头晕眼花。
各色彩宝装在箱子里,多到连箱盖都合不拢。拇指大的珍珠疏为罕见,竟随意地装在袋子里,和寻常的珠贝没有任何区别。
珊瑚、玳瑁、象牙等满载车上,令人目不暇接。
此外还有各种兽皮,经过特殊方法硝制,颜色鲜亮,触感柔软,全不似普通兽皮硬邦邦,裹在身上还会扎人。
价值最高的是一枚玉璧,足有成人的两个巴掌大,上面雕刻精美花纹,在阳光下美轮美奂,令人赞叹不已。
安氏库藏的奇珍异宝无数,却无一能同这块玉璧相比。
在大多数诸侯国,这块玉璧能为镇国之宝。如今仅用绢缠裹,和珍珠彩宝堆在一起,好似没有任何稀奇。
比珍宝更珍贵的是两车粮种。约定只能在赵颢的封地种植,于北安国也大有裨益。
林林种种盘点下来,世子瑒大受震撼,许久没能回神。遇赵颢主动出声,他才转动脖颈,很是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兄弟。
礼物因何而来,自不用多言。果然颜值即正义,美貌就是一切。
幸亏兄弟长得好,万幸啊!
思及此,世子瑒按住赵颢肩膀,郑重叮嘱:“切记,一定要保护好脸。”
赵颢:“……”
世子瑒仍不放心,决定回国后禀报北安侯,父子俩同心协力,尽量保护好赵颢的脸,务必让他天长地久地美貌下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北都城
自从赵颢和世子瑒率军南征,战报一封接一封传回,好消息接连不断。氏族们喜气洋洋,国人庶人笑逐颜开,所有人都期待一场大胜。
北安侯计划灭国,和氏族们商议之后,做好打长久战争的准备。
事情的发展却出人预料。
南幽侯同南幽氏族势同水火,为能复仇,竟禅让赵颢。
奏疏送达中都城,事成定局。无论人王醒或不醒,结果都不会改变。
北安国切切实实得了一个大便宜,上自北安侯,下至都城众人,皆有喜从天降,被大馅饼砸到的飘忽之感。
骑兵飞报大军凯旋,无需北安侯下旨,氏族和城民纷纷行动起来,道路两旁张灯结彩,各坊内一片欢声笑语。有人每日守在城门前,专为等待大军归来,立即报于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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