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晨曦平静得很:“请您冷静。”
李冕做不到:“我要回去。”
余晨曦追了上去:“李先生!我敢确定陈先生是在威胁你。”
“你用什么跟我保证,你的专业水平吗?”李冕的声音顿了下,“你可以赌,我赌不起……我也不敢赌。”
余晨曦皱眉:“李先生。”
李冕打断了余晨曦,他看向监控器里的陈幺:“你确定他这样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他应该听心理医生的,但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陈幺这样是活不下的,“他不爱我,但离不开我。我爱他,却要离开他……真可笑。”
余晨曦看着李冕:“您坚持要回去的话,我没办法再帮助您了。”
李冕没有再回头:“那就到此结束吧,尾款我过两天就打给你。”
陈幺等李冕回来。
余晨曦说的没错,他是有很强的求生欲,但余晨曦还不够了解他,他最畏惧的不是死亡,是不被爱。
他决定等李冕半个小时。
阳台上有风,他坐到米黄色的吊椅里摇摆,他无时无刻不再痛苦的灵魂终于感到了稍许安逸。
陈幺抱着膝盖,下巴枕着臂弯,安静的缩成了一团。
李冕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幺在吊椅里摇,他走过去:“哥。”
陈幺的脸很白,黑发细碎:“小冕?”他的眼睛很漂亮,一直在笑,含着泪花也像笑,“你还是回来了。”
他像个小孩一样追问,“你爱我对吗?”
李冕笑了下:“嗯。”
他想了好多,又把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我爱你。”
陈幺笑了下:“我感觉好幸福。”他笑的时候又在哭,声音很低,“……对不起。”
他实在是做不到爱李冕。
李冕也笑了下:“我才该说对不起。”
他伸手去碰陈幺的脸,“你瘦了好多,这些天你是不是很难过?”
是好难过,难过得要死掉了。
陈幺舒服地蹭了下李冕的掌心:“小冕。”
李冕这年十八。
他最爱的人他面前告诉他。
“——我感觉我迟早要走的。”
他爱的人蹭着他的手,“我好惭愧,可我太缺爱了,我痛苦又幸福,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挣扎多久……小冕,再陪陪我吧。”
李冕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他俯身,去吻陈幺冰凉的额头,“哥,别内疚了,我们都做过了努力了,我们都很努力了。”
陈幺有努力爱李冕,李冕也有很努力在帮陈幺好起来,可惜越努力就绝望,陈幺在挣扎过后明白了他不可能爱上李冕。
李冕挣扎过后明白了那些治疗只会让陈幺更痛苦。
陈幺靠在李冕怀里:“我是不是很没用。”
既做不到爱李冕,又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被李冕爱。
“怎么会没用呢?”
李冕的唇瓣往下移,“哥明明很厉害,你看,我都知道你不爱我了,还是对你死心塌地。”
陈幺颤了下,又想哭又想笑。
李冕不知道陈幺这些天过得有多煎熬,或许陈幺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摸到了陈幺的肋骨:“你真的好瘦。”
陈幺抿唇,有些羞涩:“我吃不下饭。”
李冕眼眶有点酸,但还是在笑:“是不是没我做饭,你就吃不下去。晚上吃了没,我去做点?”
陈幺说没吃。
李冕又在陈幺唇瓣上亲了下:“那我去做。”
陈幺打起精神:“我和你一起吧。”
十点多了。
陈幺和李冕一起做了晚饭,陈幺胃不好,晚上不能吃太腻的,他们就煮了个清汤面。
吃完饭两人回到了床上,陈幺靠着李冕睡,他每次睡前都感觉很幸福,然后每次半夜的时候都会惊醒。
李冕也会跟着醒。
他们不干别的,就做爱,一直做到陈幺精疲力竭,沉沉地睡去。
九月,李冕该开学了,但他没去,陈幺的状况越来越糟,陈幺不愿意出门,就是有李冕陪着,还是会哭。
陈幺不是很畏惧死亡,他是怕自己走了,李冕该怎么办?内疚和幸福吞噬着他,让他每天都彻夜难眠。
李冕总会陪着陈幺,总会告诉陈幺没关系的。
可惜陈幺做不到没关系,李冕对他越好,他就越内疚,偏偏他还离不开李冕,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寄生在李冕身上的畸形怪物。
这个认知明显把他推向了更深的自厌深渊。
他越想好起来,情况就越糟,再朝前爬都是无谓的徒劳,发展到后期,他连正常进食都做不到了。
陈幺憎恶自己,他恨不得自己立马死掉,但他又不敢死,他拼命地吃东西,想延续自己的生命,然后吐得更厉害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跟个鬼一样,就是跟李冕同处一室,他都想挡住自己的脸,但他无法忍受看不到李冕,他只能把自己死死地塞到李冕怀里——这样李冕就看不到他,而他还能跟李冕在一起。
越挣扎,越病态。
深渊没有底,深渊下面是更深的深渊。
在陈幺吃了就吐的情况下,李冕只能给陈幺打营养针。
陈幺其实很乖,他知道自己给李冕添了很多麻烦,打针吃药的时候都是一动不动的:“小冕。”
李冕嗯了声。
陈幺很久没照镜子了:“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李冕亲他:“不丑,哥很好看的。”
陈幺看了下自己皮包骨的手,不知道李冕怎么能亲得下去,还能说出来这种话的,他眨了下眼睛:“小鹿的预产期是不是要到了?”
“是快了,就这两天。”
李冕摸了下陈幺干枯发黄的头发,“要不要去看看我姐?”
“不用了。”
陈幺其实是想去的,但他怕他这样子吓到李鹿,他还说,“我答应过你不见小鹿的。”
李冕的心脏又抽搐了下:“哥别放在心上,是我混账,我瞎说的。你想去看谁都行。”
他说着,终于挺不住坚强,“哥,你喜欢谁都可以,你想去见我姐吗?我带你去见她可以吗,你别丢下我。”
陈要看着上一秒还在笑的李冕,这一秒就哭了出来,李冕真的很帅,憔悴都挡不住的帅,他还年轻、很年轻,那张脸锋锐野性的脸此刻都是疼痛和泪:“哥。”
“我求你了,你别走。你好起来好不好?”
李冕看着陈幺消瘦,看着陈幺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到现在只能靠营养针维持生命。
这使他产生了莫大的恐慌,陈幺到底能活多久?
他不敢想,“求你了,我求你了,别走,别走啊。我还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你要陪我读大学不是吗?我的人生刚刚开始,哥,哥,我还来得及成熟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变老。你不要、你不要这么对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陈幺的膝盖被颗颗泪水砸得生疼,他从来没见过李冕哭,他也从来没想过李冕会哭。
年轻人难以自抑地哭泣,李冕的脸伏趴在他的膝盖上,双膝跪地,整个身躯都在抖:“哥。”
“活到九十九行吗?九十九太长,到六十也好啊,实在不行,活到四十,我也能跟你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哥……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陈幺的手都颤了下:“……小冕。”
他有点手足无措,“别哭,别哭。”他真的很瘦弱了,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我会努力的。你别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
就是知道陈幺那么想活下来,李冕才更难过,他明明知道这不是陈幺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当初他是个好孩子,没有见色起意,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陈幺不会如此的痛苦,更不会要离开了,“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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