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尔也会看到季随,但也没见过多少次。
季随总不在家,也不在小区,平常在学校就在图书馆,放假了也老是车接车送的。学校要指标、市里要竞赛,省里要有足够耀眼的代表。
反正季随没怎么出来玩过。
偶尔见了也就是打个照面。
陈幺慢慢长大,有了自己主观的需求、习惯、和喜好,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再也不是没人陪就哭的小屁孩,他的快乐也不是跟能跟哥哥一起就好。
上学就好好学,放学就好好玩,在雨里转圈,在雪里疯跑,动画片、游戏机、漫画书,他喜欢所有小孩子喜欢的,哪怕只是一条会游动的小金鱼、穿着雨靴往泥里跳。
他跟他的小伙伴们混迹在一起,对季随的印象也就剩下别人家的孩子、学神了。
季随是很少在小区里出现,陈幺是很少待在家里。
陈幺基本见不到季随,季随倒是能看到陈幺,虽然见的次数不多,还是一闪而过,但就是很清晰,小孩儿打着伞在雨里跑,雨靴溅得水花很高。
他很喜欢街口阿嬷卖的桂花糖,五六点,太阳落山那会儿,经常能看到他蹲着等。
西巷那家的小面应该很辣,他每次出门脸都是红的,沾了一身汗。
他很少老实着走路,总是跑着的……时光似乎就他的奔跑中消融,小孩呼啦一下子也蹿高了,他身边的朋友日益增多,但总有几个熟面孔。
季随也没有刻意关注,只是恰巧看到了。
陈幺有他生活,他也有清晰的目标和追求,他不是想通过学习改变命运,他只是在学习和认知中对系统生物科学产生了求知欲。
系统科学、生物科学、纳米科学和生物科学的理论和技术整合,或许就是第四次科技革命。
生命的基因密码和浩瀚的宇宙一样迷人。
季随强悍的学习能力和无尽的探索欲在小小年纪就可见一斑,这是自律、自主,也是执拗和刻板,他会日复一日地做他认为对的事。
有一类人,大脑是他们的主宰,心是没有声音的。
季霞的公司取得了对她的公司而言里程碑般的进展,即将迁移公司总部。她作为元老级的骨干,也得跟着公司走。
要处理的事很多,她忙得焦头烂额,季随跟他说早饭晚一点她也就是照办了,没去深思。
她儿子应该就是想在家多待一会儿,毕竟学校对他而言挺无聊的。
公司要搬,她跟着走,季随也得换学校……好在季随换学校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说市一小的校长其实跟她提好几次了。
市里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季随也不用每次都坐几个小时的公交转车了,就好比都在京都,一环和某城中村是两个概念。
虽然很忙,但她还是都处理好了,临了通知了声季随:“我公司搬迁了,你跟我去市里读吧。”
成绩好,人也优秀,季随一直是班里的班长,管着班里的钥匙,但他上学期已经把班级钥匙交给老师了。
他说他以后不那么早去学校了:“什么时候?”
重华小学明天开学。
季霞在敲电脑的间隙回了句:“明天。”
她明显感觉季随沉默了下,作为母亲,她肯定是关心季随的:“怎么了?”市区的教育更好,还有着最大的藏书馆和最先进的科技馆,季随应该很喜欢。
至于换环境会不会对季随有影响,她没想过。季随没有朋友,虽然她挺骄傲有季随这么一个孩子,但必须得承认季随一点都不合群。
她希望季随换个环境,能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换学校确实更好。
季随没有异议:“知道了。”
他说,“我今晚会收拾好我的房间。”
季霞请了一天假搬家,难得能休息,她七点多才起,让联系好的搬家公司上门。
她也是早出晚归,难得碰见陈幺:“今天好早。”
“幺幺准备去哪啊。”
陈幺升到小学部了,小学部统一要求七点四十到校,他刚洗漱完,额头还沾着水珠,漆黑的睫毛弯弯的:“我去上学。”
小孩子几天不见就长高一截,季霞很喜欢陈幺,她弯腰,帮陈幺整理了下扣歪了的校牌:“要上一年级啦,好快。”
她知道陈幺爱睡懒觉,就调笑了句,“跟你小随哥一样上小学,就得早起了哦。”
陈幺上幼儿园还偶尔迟到,被说得红了下脸:“也没有很早。”既然提到季随了,他又想起他妈妈的唠叨,“哥哥走了吗?”
走倒是没走。
季霞朝里望了下,季随跟她说过早餐晚点,她就晚了点,季随刚吃饭早饭在厨房刷盘子:“哥哥没走。”
“哥哥要转学了。”
第233章 时光(07)
不只是转学, 他们还搬走了。
陈幺偶尔跑过走道时会留意一眼对门,门上福字还红红火火,印象里那扇往常总是开着的门却是关着的, 太阳的余芒在楼道爬格子,又倏然奔跑, 落在窗上像是炙融了的铁水。
小孩儿被吸引了注意, 睫毛刺眼的亮光中忽闪,他眨眼, 乌黑的瞳仁仍然布满了新奇。
等着影子爬走, 他温吞地掏出钥匙开门。
钥匙在他掌间卡动, 似乎记起了什么,小男孩儿左右探望了下,楼道安安静静的, 只是偶尔有两声蝉鸣……他只记得那片亮极了斑斓光斑。
旧时一幕如浮光般掠过,什么都没留下。
零几年是经济飞速腾飞的黄金期,房地产、互联网、国际贸易, 任何新兴的一切,季霞选择了出去, 就很少再回来。
每年春晚都唱着常回家看看, 她也就过年时候才回来。
陈余芒选择了留家,就一直没出去, 安稳的就像被遗忘到了时间的缝隙里,春去秋来, 寒来暑往,可小城的时光虽然被凝固了, 孩子却是搭上了不回头的小火车。
一天比一天高, 几个月不见就变一个样儿。
街边呼啦呼啦跑的还是那群人, 只是他们排队买棒冰的时候再也不用踮着脚了。
公司团建,季霞没什么兴趣,就带着季随回了趟好久没回的家,路口的槐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绿意深浓,几个快被晒化的孩子在乘凉。
到街口了,车速放慢了许多。
她还记得重华小学的校服,往事似乎天然就沾点温馨,她难得有些真诚的温柔:“小随。”
“有没有很眼熟?”
车里开着冷气,季随不热的,隔着车窗,树荫一角有个叼着冰棍的小孩儿,树叶被晒得发黄,蝉都只是趴着歇息。
他也有些倦怠,眼睫半弯不弯,扯起校服下摆迎风吹,呼——哗啦,树枝的间隙穿插着的光随风摆,摇起了一块极亮的光。
似乎是有所察觉,含了下半融化的棒冰,他往树上懒懒的树上一歪,食指轻轻扣动,男生取下了胸前佩戴的规整的校牌。
车刚好行驶拐弯儿。
季随和他的视线不期而遇,男生的脸还是很白,额发却有些潮湿,眼睫缓缓拉起又懒散地垂下,显然是被晒蔫了。
驶过街口就是花绿的商业街。
他的视线在些许老旧的店面一扫而过,有冷气的,还隔着车窗,他明明不热,脑海再次划过小孩那张困倦的脸、被热得半拉起的校服下摆,唇间半融化的棒冰……连树梢发黄的叶片都格外清晰。
忽然,滚滚的热气迫切地迎了上来。
他头一次理解了盛夏的焦灼。
……
陈幺怕热,被喊出来玩还困得厉害。
没多逗留,他躲在阴凉里回了家。
现在车还挺少见的,但陈幺看到有辆车停下面也没多在意,回家有空调,再不济也能冲个凉水澡,他跑上楼,闷头就往家里钻。
好久没回来,家里落了一层灰,季霞开门通风,她才听到声音就看陈幺飞了过去,脸白白的,也没出多汗,但就是看着挺狼狈的。
她靠着门,忍俊不禁:“幺幺。”
陈幺是记得季霞的,每次见到都要被抓起来揉揉头,摸摸脸,这次也不意外,他很老实地站住了:“霞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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