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更为深重的心念,并未被崔冶说出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孟昔昭,眼睛极细微的左右移动着,像是想把孟昔昭此时的模样,深深印在心里。
孟昔昭被他看的心中突然感觉十分的怪异,仿佛心脏坐了电梯,正在节节攀升当中,他愣住了,明知道此时的对视不同,却还是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
而过了许久,崔冶突然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绸布精细包着的物什。
把那绸布轻轻掀开,孟昔昭低头一看,发现是个项链。
质感温润的和田玉被雕刻成了新月的模样,每一处都被工匠仔仔细细的打磨过,而且因为几十年来都被人随身佩戴着,养出来的光泽十分温和,就像崔冶这个人,看着很坏,好像心里一堆坏主意,其实他性格超好的,可温柔了。
孟昔昭看着崔冶拿起这条项链,然后凑过来,亲自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浅浅的呼吸停留在自己的颈侧,孟昔昭耳后条件反射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崔冶手指温凉,触碰到自己的皮肤时,比那玉还刺激人,孟昔昭僵着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发觉,崔冶已经给他戴好了。
轻轻的把玉坠塞进领子里面,崔冶垂眸,看着他这乖乖巧巧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用拇指缓缓的摩挲了一下他的颈侧。
他低声说:“二郎这里,有一颗痣。”
孟昔昭立刻抬手,捂住那个地方,他脸有点红:“好多人都有呢。”
崔冶歪了歪头:“但我只注意过二郎的。”
孟昔昭:“…………”
他垂头,隔着衣服摸了一下已经落在心口位置的玉坠:“殿下送我的是什么?”
崔冶看了看他脸上的红晕,到底没有为难他,而是顺从的换了话题:“是护身符。”
言毕,他顿了顿,徐徐浅笑:“新月如钩,盈月如盘,惟愿二郎,予我团圆。”
第60章 俗世
太子没在孟家待多久, 跟着孟二公子一起去他的院子坐了大约一刻钟,然后他就和侍卫们一起出来,微微笑着看了一眼宾客们, 然后施施然的离开了。
宾客们全都低着头,纷纷行礼, 恭送太子, 等他走了以后,立刻, 新一轮的叽叽喳喳再次爆发出来。
正留在外面招待众位贵妇的孟夫人:“……”
拳头硬了。
她家大郎一生唯一一次的成亲日,竟被这个不知什么路数的太子大抢风头。
懂不懂礼貌啊你!
……
拧着眉, 运了运气, 把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全都压下去,然后她四下看看, 发现孟昔昭没出来,便让自己身边的雪镜去找人:“去叫二郎,这么多宾客都在外面呢, 他不出来招待, 这算什么道理。”
雪镜哎了一声,赶紧去叫了。
孟昔昭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听到雪镜叫他, 孟昔昭回过神,哦了一声:“知道了, 我这就去。”
*
这一忙活,就忙活到了二更。
终于,所有宾客都离开了, 亲戚们也都心满意足的回家了,孟昔昂和县主自然是享受他们的新婚夜, 别人则带着满身疲惫,各自散去。
明日一早,天亮了,孟昔昭就得出发,孟夫人还叮嘱他,早些睡,养好精神。
孟昔昭答应的是挺好,但躺到床上以后,他那眼睛,睁的比探照灯还亮。
把胳膊枕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则无意识的摸向自己心口处的玉坠。
这玉坠贴着他的身子,如今也是温温热热的。
孟昔昭不禁想起自己之前还向大哥打听,想知道崔冶究竟是对自己有控制欲,还是把自己当了半个家人。
现在再看,孟昔昭深感自己不是个东西。
……
岂止是把他当了半个家人,怕是都已经把他当成整个家人了,不然,又怎么会送他这象征着尽早团圆的护身符呢。
想想也是,太子家族庞大,可他几乎没有家人,关心他的谢家,出于种种原因,他也不敢跟人家正大光明的亲密。朋友,他更是没法辨别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唯有他孟昔昭,因着声名狼藉、且过去表现实在蠢笨,才能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令太子产生兴趣,然后,慢慢的两人才越走越近。
拥有的越少,自然也就在意的越明显,而他却因着自己家庭美满、社交充足,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太子着想,甚至,还因为他生气了,觉得他莫名其妙。
孟昔昭:我真是该死啊。
……
寂静的夜里,噌的一下,孟昔昭翻了个身。
看着几乎一点亮光都没有的室内,孟昔昭思考了好久好久。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他静悄悄的起身,然后也不点灯,就这么摸黑,前往东厢房的小侧间。
这是金珠的住处,也是离他最近的单间,像庆福,平时都是在外间里睡长榻的,连个正经房间都没有。
孟昔昭蹑手蹑脚来到金珠的床前,看见金珠睡得正熟,一时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叫醒她。
而这时,金珠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睁开眼,顿时和弯腰查看她究竟是深睡还是浅睡的孟昔昭对视上。
金珠:“…………”
孟昔昭:“…………”
默了默,金珠揽着被子坐起来,她说道:“我知道郎君不是来提拔我做小娘的。”
“所以,可否请郎君告知,这深更半夜的,您又想让我替您干什么?”
孟昔昭:“……”
什么叫又啊。
搞得我好像经常压榨你一样。
沉默一瞬,孟昔昭坐在她床边,十分厚脸皮的笑道:“既然你都醒了,那我也不客气了。”
“你去一趟南郊庄子,把滕康宁给我叫过来,明日一早,我要带他一起去上任。”
金珠:“…………”
后悔啊。
当初真不应该跟郎君说实话的,但凡她少说一点,如今也不能摊上这个老黄牛的命。
*
叫金珠去也是不得已为之,因为所有人当中,就金珠知道滕康宁的底细,知道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大夫,还是个正在劳改的劳改犯。
滕康宁也是够倒霉的,明明睡得好好的,突然孟昔昭身边那个大丫鬟就把他从被窝中薅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扔给他一套行头,说要带他去隆兴府。
滕康宁:“……”
去匈奴带我也就算了,怎么去隆兴府也带我?!那边可都是咱们自己人!
滕康宁不乐意,披星戴月赶了三十里路的金珠立刻呲牙威胁他,敢不去,就断了他的草药供应,有本事,你以后就对着空气研究你的绝世毒药。
……
在金珠的淫威之下,滕康宁只好不情不愿的跟来了。
第二天清早,庆福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人,还有点纳闷,不过孟昔昭都没说什么,他自然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卯时不到,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准备一起送孟昔昭出门。
连新婚的县主都梳上了妇人发髻,站在孟昔昂身边,对他这个小叔子福了福身子,口中说道:“叔叔,一路平安。”
县主的相貌不随梁郡王,随王妃,身高也随,在这古代,她一个女人能长一米七几,实属不易,要不是孟昔昂也继承了高个基因,说不定就要被她压过去了。
看着高贵的县主做低姿态,孟昔昭哪敢真的这么受了,别说她是不是县主,哪怕只是嫂子这层关系,也没有让嫂子给小叔子行礼的。
也许大齐都这样,但孟昔昭自己,不愿意继续践行这种规矩。
因此,孟昔昭连忙虚扶了她一下,把她这个礼打断了:“嫂嫂,你以后跟大哥一样,叫我二郎就行了。日后我不在家,还望嫂嫂能替我照顾爹娘。”
县主不怎么出门,过去一年仅仅听着孟昔昭的名声如何变化,如今亲眼得见,她才确认,自己这小叔子真的改性了。
县主顿时笑起来,仿佛一朵渐开的水莲:“好,二郎放心,家里有我和你大哥看着,不会出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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