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打仗与他没有利益牵扯,他是文官头子,和武将几乎没什么来往,钱粮流水划分出去,也流不到自己的腰包里。
他仔细的斟酌了一番,感觉这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怎么打的问题。
大军一直停留在吉州,没有班师回朝,那就是天寿帝想让他们再继续往前打的意思,所以不管有没有孟昔昭这个事,战事都是不会停的。而想救孟昔昭,其实也没大家说的这么麻烦,还非得出动大军,其实,派上十几个、或者几十个身手好的死士,让他们去南诏找孟昔昭,然后悄悄的、在不惊动南诏人的基础上,把人偷回来就是了。
不过,有个问题。
死士这东西,只有皇宫才有,而且只有直属于皇帝的殿前司,才能培养。
也就是说,这事需要天寿帝来点头。
可他到现在也没提这件事,而且一直认真的听着耿文锦和尚西关吵架,这就说明,他压根不想派,他就想利用这个事做文章,他还是没放弃用孟昔昭调动将士情绪的想法。
闫相公默了默,心里嘶了一声。
这事还真是不好办啊。
支持皇帝,就得罪孟旧玉,支持孟旧玉,就得罪皇帝,闫顺英觑了一眼孟旧玉,发现他脸上有愠怒,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忍了,从刚才开始,就没像他往常那样,暴跳如雷,立刻加入进去,把这俩人全都啄的满头包。
闫顺英:“……?”
老母鸡今天改性了?
让他相信孟旧玉能改性,还不如让他相信公鸡能下蛋。
他眯着眼,感觉事出反常必有妖,干脆也跟甘太师一样,揣着手,就是不说话。
而耿枢密和尚将军吵着吵着,就吵出实话来了,耿枢密说尚将军其心可诛,不愿意跟南诏打仗,就是因为如今朝中能领大军的,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这是不想离开应天府。
尚将军自然不承认,他脸红脖子粗的反驳,先表功,再说自己负了多少伤,再说府里请了多少个大夫,总之,一句话,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这身子骨不答应。
耿枢密:“…………”
臭不要脸!
他正想发挥一下自己文人的风骨,直接在这气死尚西关,谁知,突然,有人插了一句嘴:“尚将军身体未康复,确实不宜前去南诏。但增兵不能不派主将,父皇,儿臣愿为主将,愿领五万将士,前去吉州,亲征南诏。”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逼的看了过来,孟旧玉也懵逼,不过眼睛瞪的太大了,他平时哪有这么夸张的表情。
闫顺英看着他,心里感觉越发的古怪。
天寿帝看着崔冶,不言语。
他想要的就是将士们士气大涨,告诉他们孟知府被抓了,他们会生气,士气是会涨这么一截,可之前孟旧玉说的没错,孟昔昭受他爹的牵累,在军中真的没什么好名声。但是太子不一样,太子是储君,是隐龙,是不明就里的人们心中,不出意外的下一任皇帝,而且他之前还去过匈奴,给齐国人大大的长了脸,现在他又来南诏了,人们很容易想到他之前的成功经验,然后,信心倍增。
不管怎么想,这事都是好处多多。
可是,天寿帝不想答应他。
因为他担心,崔冶真的能从南诏那边建立功绩,当初他只亲征了那么一回,失败的无比惨烈,而崔冶身为他的儿子,要是他成功了……
天寿帝绷着脸,不说话。
下面的人心思各异,连刚刚吵架的两人都不吵了,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在吵要不要打的问题,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太子要去南诏了呢。
耿文锦和尚西关没话说了,气氛正是安静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老臣认为不妥。”
说话的是司徒相公,闫相公在旁边,听见他出声了,望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失声十年的人,终于奇迹般康复了。
…………
司徒相公没搭理他,继续耷拉着眼皮,掷地有声的说道:“陛下,南诏和匈奴不一样,南诏人心狠手辣,他们遇见大齐的官兵,都是直接动手杀人,太子若去了那样的地方,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他刚说完,后面的孟旧玉也猛地站出来,悲怆的说道:“没错!微臣谢过太子殿下的好意,可我儿一条性命,怎么比得上太子殿下的万金之躯,吉州之南多深山沼泽,瘴气横行,太子殿下本就虚弱,实在不宜领兵啊!”
闫相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有种这俩人是商量好了,孤立他,不带着他玩的感觉。
闫相公因为是局外人,看得清楚,直觉也很准,可甘太师就没这种本事了,尤其在太子开口以后,由于他太投入,根本想不到,这可能是他们做的一个局。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领兵亲征?好啊,天寿帝自己亲征的时候,被匈奴人包围了,他们紧急派了六万人过去才把他救出来,可这太子要是被包围了,天寿帝估计不会派那么多人去救他。
而且孟旧玉说的很有道理,太子身体不好,在应天府还动不动就生病,到了那一呼一吸都要命的地方,感染个热毒,说不定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甘太师简直狂喜。
其实他之前没那么急的,心里也有自己的计划,准备徐徐图之。
当年天寿帝突然立崔冶当太子,甘太师大惊失色,立刻去求他收回成命,还把自己死去的女儿搬出来,哭的老泪纵横,当时天寿帝告诉他,宫里来了刺客,差点杀了六皇子,他立太子,是为了让他给六皇子挡刀。
其实甘太师一直认为,挡刀是顺带的,膈应谢皇后,才是主要的。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不想让崔冶继位就行,那天晚上,甘太师还从天寿帝这里得了一个准话,他说,等崔准,也就是六皇子长大了,他就废太子,改立六皇子。
可是,现在眼看着六皇子长大了,都能议亲了,天寿帝却不提这个事了,崔冶的婚事他不管,崔准的婚事他也不让别人管,搞得这俩人现在还都是母胎单身一个,甘太师隐晦的提过两回,却被天寿帝挡了回来。
那时候甘太师就明白,皇帝这是改主意了。
之前他年轻,又念着甘贵妃,所以答应的无比痛快,可现在他年纪大了,六皇子又不再是小时候那样可爱,所以,他有危机感了。
甘太师不敢逼迫他,毕竟死去的女儿虽然是好使,却也不能一直使,万一把旧情消磨没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他正想着该怎么样扶持六皇子上位呢,没想到,好机会就这么送到他手上了。
要是太子死了,那改立太子的事不就顺理成章了么,除了六皇子,舍他其谁啊!
想到这,甘太师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顿时不再装低调,而是义正言辞的呵斥司徒桓和孟旧玉:“哪有这么巧的事,太子即使领兵,也是坐在军帐之中,怎么会遇到你们说的那些危险,陛下,依老臣看,可以给太子殿下这个历练的机会,况且,连太子殿下都能身先士卒,我大齐将士,又怎么会心生胆怯呢。”
天寿帝眨了眨眼睛。
两个他信任的大臣反对,但反对的理由是怕太子死在那,一个他极度信任的老丈人支持,而支持的理由是,太子去了,士气能大涨。
天寿帝被他们各种正向反向的劝说,心里的天平,终于是慢悠悠的斜了过去。
“好,那就让太子准备准备,亲征南诏。”
*
宁仁府天亮的时间,比应天府要晚一些。
应天府已经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宁仁府还是漆黑一片,不过也黑不了多久了,很快,天空就会变成黎明的深蓝色。
这个时候,人们都在熟睡,包括刚搬到新住处的孟昔昭等人,凭着孟昔昭的三寸不烂之舌,他们总算是脱离了牢房的待遇,可以睡上正经床铺了。
谢原等人连问一问的精力都没有,倒头便睡,孟昔昭也好不到哪去,坐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
这个时候,孟昔昭正歪着身子,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躺在床上,估计等他起床了,得落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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