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右相是我妻(24)
他不断挣扎,薛沐风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你别动了。我救你,并非因为你是什么人;也并不会因为你是什么人,便救到一半而不顾。”
沉璧一愣,呆呆地看着那自始至终没甚表情的脸。
沉璧垂下头,低声道:“多谢,薛公子果然侠义心肠。这周身温热的,便是传说中习武之人的内力吧?薛公子如此本事,怎还会迷路?哦,在下并非嘲笑,只是真真有此一问。”
听到问他为什么迷路时,薛沐风神色微变,似在尴尬,沉璧连忙解释。
薛沐风道:“我行山间捷径,想赶在子时前回家,可是刚入山就下起大雪,四处看去都一样,分辨不得了。”
“你我两个迷路之人能在茫茫山中相遇,也算有缘。”
薛沐风神色又一变,沉璧赶紧道:“在下失言了,薛公子切勿见怪。”
薛沐风的表情又回到从前,说了声“无妨”。
一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沉璧躲在薛沐风怀里,任他给自己取暖喂食。第二日天一亮,薛沐风又将所有厚衣服给他穿上,背着他下山。
果然是武功高强之人,即使背着个人,步速也十分轻快。
待看到京城的繁华光景,沉璧仿佛重活了一边,趴在那人结实的肩头,不想起来。
薛沐风自作主张将他带去医馆医治,治完取了药又带他到客栈休息,自己则寸步不离守在旁边。后来沉璧一直想问,下了山明明可以直接送他回如想阁,简单利落,折腾那么半天,又是为何?
可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薛沐风不会说,即便说,也是敷衍,便一直压着没问。
退烧后,沉壁请客栈伙计捎了口信。不多时,苏姨带着手下呼啦啦冲进客栈,一副抢人的架势。
沉璧知道自己定要受罚,苏姨进客房时也的确是张口就要骂抬手就要打的,谁料嘴刚张开手抬到一半,瞅见床边坐着的人,立刻换上一副嘻哈笑颜。
“哎呦薛大人?您是薛大人吧?您救了我们沉璧?哎呦沉璧可真是好福气……”说着凑近薛沐风跟前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今后可要多来阁中看望沉璧呐,能相识就是缘分……”
沉璧呆呆地看着薛沐风,薛大人?他是个官?
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有所了解,可没听过姓薛的这样的啊。
薛沐风只认真看着沉璧,问:“你要走了?”
沉璧抬头看看苏姨,又看看薛沐风,点了点头。
薛沐风顿了顿,而后道:“记得吃药,改日找你。”转身向苏姨一抱拳,大步离开。
沉璧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地复杂。
“你究竟怎么回事!吓死我了!”苏姨铺满香粉的脸变化万千,“不过你倒是因祸得福……”
“他是什么大人?怎没听说过?”沉璧低声问。
苏姨袖手,像往常教导他们时一样,肃然道:“此人并无官衔,称他大人只为尊重,可真正比许多官厉害多了!”
“那他究竟是?”
“新任当朝右丞相景澜景大人的亲信,还不是比许多官厉害?”苏姨又笑起来,“沉璧呐,身为招牌,一定要有几个稳定的大客人,你如今还未出台就套下一个,实在很好,日后也要努力……”
大概是发烧发的,沉璧脑中嗡嗡乱响,苏姨后面几句话他完全没听见。只记得薛沐风走时说的那八个字。他真会再来找自己?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来找自己,又为了什么?
第39章 四年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那时的沉璧依旧存了个念想,以为薛沐风会在他挂牌的当夜买下他。
那夜如想阁暖帐轻纱,歌舞升平,他坐在纱帐后静静看着台下一掷千金众生百态,不断攀升的数字听进耳朵里,仿佛阴阳怪气的嘲讽。
他不觉得以这样一个故作文雅方式的方法出售,与摆在砧板上任人宰割有何不同。
抑或不如砧板上大义凛然有尊严。
城中两位富商你争我抢僵持不下,苏姨嘴角眉梢挑得越来越高,眼睛眯得越来越细,对他的溢美之词更毫不吝惜地一筐一筐往出倒。
沉璧的目光扫过大厅内每一个角落,没有。
两位富商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拼上所有身家只为得沉璧公子一夜,却不料被突然到来的莫名江湖客一锤定音。真可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江湖人果然有江湖人的豪气,砸了银票后飞身上台,拉开纱帐便将沉璧搂在怀里,绝美的脸从纱帐缝隙中露出,引得台下一片赞叹与惋惜。
那江湖人也同样风流潇洒,后来有人说他是某某山庄的庄主,有人说他是某某少年剑侠,更有人说他其实是剑仙,只因留恋人间美色才没能飞升。
对此沉璧不过一笑了之,他并不在乎那人是谁。那一晚,他用尽阁中各位老师教的招数,自认没让人家的银子空落,自己亦赚得心安理得。
而一直等着的人,始终没出现。
他开始以为薛沐风只是说说而已,可仍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意外的夜晚。当时不觉得怎样,可后来才发现,那是自小命苦的他最最温暖幸福的夜晚。
他以为薛沐风再也不会来了,可薛大侠总是出人意表。
两个月后,薛沐风从窗间跳入,吓了沉璧一跳。又解释说这阵子一直出外办事,昨日才回京城。沉璧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重要。
那时他已然名声大噪,每天接不完的客人,他以为薛沐风也会是其中一个,谁料薛沐风仍旧出人意表。仿佛根本不知道、不在乎他在做什么,每每跳窗而入,跳窗而出,跟他聊天,带他游玩,举止间也不甚避忌,但从未越雷池一步。
沉璧越来越不懂他,又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内心的那点私情问不出口,便一直糊糊涂涂地陪着薛沐风这么过下去。
薛沐风没在他身上花过一钱银子,这在如想阁中是万万不允许的,可苏姨和东家都没计较,必定是顾着薛沐风的身份和景澜的面子。
四年间,就是这不明不白的相处。
回头一望,或许真是他想多了。人活着,大概也并非所有问题都得搞清楚。
再看一眼他就走。
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当年他迷路,可自那一夜后,那个山洞的位置却被记得清清楚楚。
似乎又要下雪了,他拢了拢棉氅,绕过一段山路,杂草掩映的洞口就在眼前,他拨开草丛踏入,狭窄的弯道后豁然开朗。一个黑衣人抱剑坐在山洞一角,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上,接着穿心而过,麻木中疼痛一点点蔓延,又有心血的暖热渐渐漾开。沉璧转身跑掉,薛沐风腾身而起,在狭长而黑暗的通道处扣住他双手手腕,凝视着那双有些慌乱的眼,低声认真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沉璧不受控制微微颤抖,努力别开头,颤声道:“我们……”
薛沐风从怀中抽出张泛黄的纸,“这是你的卖身契,它还在我手里,你就是我的人。”
“你……”沉璧惊讶地抬起头,这不是薛沐风能说出来的话。
“我要你。”
一锤定音,沉璧震动。
漆黑的山洞弯道中,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呆呆看着那双诚恳而深邃的眼越来越近。
腰间猛地一紧,薛沐风线条分明的唇重重地压了上来,强势中难掩温柔。沉璧瞪大双眼,余光瞥见黑暗中发亮的银光剑,以及剑上闪着幽柔月光的玉佩,一滴泪从眼眶掉落。
薛沐风的吻生硬而青涩,却是他有生以来尝过的最温柔、最甘甜、最温暖、最深情的东西。那环住自己的臂膀坚实有力,那臂弯就是全天下最安全、最值得依赖的所在。
只要得到这人一句真心话,拥有一朝一夕,甚至只是一瞬,他便满足。
轻轻推开铜墙铁壁般的身躯,薛沐风的面色神情果然都与以往不同,双目中除了一向的坚定外,还有些急切、不舍和紧张。
沉璧露出久违的笑容,薛沐风抿了抿唇,“我……不会说话,那些话是主人教的。”
沉璧惊讶,薛沐风又连忙认真道:“但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别走。”
沉璧低下头,想要的东西终于来了,他却不敢拿了。
“多谢你为我改变,但我……配不上你,就此别过吧。”
薛沐风的手被推开,恍惚间让沉璧逃了几步,他赶紧挡住离开的必经之路,“你说什么?”
沉璧苦笑,“我浑身上下都不干净,配不上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
“为什么?!”
两人喊起来,山洞中回声传来,讽刺至极,沉璧又笑起来,低声喃喃,“为什么,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既然如此你就跟我回去!”
“我都说了我……”
“你对我可有此番心意?”薛沐风又按住沉璧的肩,让他无处可逃。
沉璧对着今日突然性情大变的薛沐风毫无办法,只得沉默作答。可薛沐风步步紧逼,“我的话已经说了,请你也告诉我,你对我可有此番心意?”
“就算有又如何?”
“有的话你就跟我回去!想那么多无用的作甚!”
“我为何要跟你回去?!”沉璧气急,大喊起来,“你不是朝廷命官,那里也并非你的府邸,为何一定要我跟你回去,而不是你同我离开?说穿了,你不过是为了相爷!”
“你又说什么?!”薛沐风莫名其妙,沉璧以及许多人的想法,他总是不明白。
“难道不是吗?你明明有了心系之人,为何还要留在相爷身边?你们并非主仆,亦非同僚、亦非兄弟,可你却事事以他为先,你让我……”对着薛沐风不可思议且无辜的眼神,沉璧只有深深的无奈,“相爷对我有恩,我此言并非针对他,而是一直以来都不懂你这人究竟怎么回事。今天对我说了这样的话,我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我不说,是因为我认为此事没有说的必要,既然你问,我告诉你。我与主人,的确并非主仆、同僚、兄弟,可我的命是他救的,学武时我便立誓一生一世保护他。何况他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即便没有誓言,我也要与亲人呆在一处。这是错吗?如今又有了你,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生活,不要分离,这也有错吗?为何我认为很简单的事,你们总要想得那样复杂?”
沉璧默然,继而低笑,“是,薛大侠乃心灵澄澈之人,我却百般腌臜,自是不堪相配。”
“你为何总要赌气?!”
“并非赌气,而是看透彻了。”
“如果透彻,你就该跟我回去!既然都有那份心意,为何还要顾忌许多?你我的事,又与旁人有何关碍?主人说,我就是想得太多才会如此,我觉得他说得对。因此我今天来,只为将过往做错的弥补,将遗失的找回!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沉璧被他的声音震得心烦意乱,自暴自弃道:“回去回去,回去了又能怎样!”
“我们成亲。”
沉璧呆住,薛沐风又低声道:“像主人与程兄那样,今后我们两人相依相伴,可好?”
沉璧默然不语,薛沐风果然是薛沐风,始终出人意表。过去的几年里什么都不说,如今说了,就一次说到底,完全不给人心理准备。
成亲啊,又是与一个这样令人羡慕令人仰望的人,这对他来说,实在不敢想。
“若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薛沐风自顾自说着,在沉璧的震惊与为时已晚的推拒中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洞外走。心想景澜确实说得对,有些事就要用非常之法。接着又有点后悔,若他早点明白,也就不会让沉璧受这么多苦了。所以今后,要加倍对他好。
出了山洞,却见上下一白,天地苍茫。
入了春还下雪实属意外,可对薛沐风和沉璧来说,这雪下得正好。仿佛应了当年初见的情景,他们兜兜转转四年,终于回到起点,有了新的开始。
“薛沐风。”
沉璧平静开口,薛沐风低头,看着怀中绝美的容颜。
“我答应跟你回去,但成亲的事还是暂缓吧。”
薛沐风停下脚步,二人立在雪中,形成一幅意境悠远的画。
大片雪花落在沉璧墨黑的发际,接着化作晶莹剔透的水珠渗入黑发,看得薛沐风内心无比宁静。也罢,能劝动他回去已属不易,其他的慢慢来吧。
于是他点了点头,沉璧垂下眼帘,叹道:“放我下来吧,我不会逃跑。即便逃跑,在你薛大侠面前,又能跑到哪儿去。”
这话颇有深意,沉璧不知薛沐风听懂了没。只是刚站下地,那双有力的大手便搂住自己的腰。
二人步行下山,行至城门时雪停了,阳光再现。各家各户的砖瓦上卧着雪,街道十分干净,小摊纷纷出来,一切又都红红火火,熙熙攘攘。
相府门前穆审言与李直正急切地观望,眼见薛沐风与沉璧依偎而来,大喜。
沉璧给两位兄长告了罪,又去回雁楼见景澜。
“沉璧一向聪明伶俐,现下正好无事,可愿帮我些忙?”
当初景澜收穆审言和李直为幕僚时,就是这么说的,沉壁立刻下拜,“相爷言重,沉璧任凭差遣。”
景澜点头,“那么就先与我学观星之术吧。”
沉璧再拜,原来景澜早就给他作了安排,虽然必定是为薛沐风,但他依旧感动不已,感激涕零。
第40章 满月之夜
日子飞快地来到程熙满月这天。
景澜一向节俭,相府只摆家宴,请了个戏班子来庆祝。他已经能下床了,因此与儿子亲近的时间更多了些。宴席上,他便一直将儿子抱在怀中逗弄,程有连连给他夹菜,他都看不见似的。
连续一天酒宴吃到晚间,穆审言和沉璧因自己的那点儿心事,始终在借酒消解。
沉璧在如想阁中练就了好酒量,因此只是有些脸红头晕,但穆审言则是老老实实地喝多了。最后只记得向景澜告罪,便被李直扶着摇摇晃晃地回房。
李直五大三粗却细心,请厨房熬了醒酒汤,亲自给穆审言喂下,又服侍他洗漱宽衣进被窝。打理好一切正要走,却突然被床上得家伙拽住了袖子。
他回头疑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穆审言面色潮红,双目呆愣愣望着他,一用力,将毫无防备的李直拉得压在自己身上。
李直大窘,抽袖子想逃,才发现醉汉力气很大,他竟推不开。穆审言得寸进尺,双手伸出被子环住李直脖颈,低声道:“要么应了我,要么让我死了心吧。”
李直的心砰砰直跳,吞吞吐吐道:“你、审言,你醉了。”
“我清醒得很。”穆审言一脸认真,双手压下,几乎与李直鼻尖碰着鼻尖,往日纯净温和的眼今日透着忧伤与急切,仿佛看尽人心里去。
“你知道了这么久,为何连一言半辞也不曾回给我?为何……”
说着说着,穆审言的声音竟开始发颤,眼眶也红了。吓得李直连忙道:“没,审言,你别……”
“我日日装作无事,心里却很难受,你可知道、可知道……”
“审言你醉了,快睡觉,快休息。”
李直拼命推开穆审言的手,期间被子早已被扯开,逃脱中触到穆审言硬热的下/身,吓了一跳。接着更加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给穆审言点了火,不好收拾。
“审言,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你快……”
“我不要!”穆审言死死扣住李直的脖子,“你给我一句话,就一句话,我忍得好苦。求求你,给我一句话……”
“审言你……”
过分的恳求与陌生的穆审言让李直震动,他是个直肠子,不小心听见穆审言喜欢他时着实惊慌,可后来看穆审言淡然自若,便又以为他只是说说,或许他听见的那个喜欢,与那样的喜欢不同,或者轻重不同。总之他于此十分迟钝,不敢妄自揣测,只要穆审言不说话,他便还像从前一样,最是稳妥。但却不知,穆审言心中早已至斯痛苦。
“审言你、你这样好,”李直仔细思虑斟酌,“我……配不上你。”
穆审言一顿,目光千变万化,最后终于消失了神采,双手也终于放了下来。
李直赶紧逃开,只见穆审言满目凄然地躺着,口中低喃,“我明白了、明白了……是我痴心妄想,对不起、对不起……”
李直惊讶地看着泪水从穆审言眼角落下,接着汹涌,仿佛永远停不下来。
“是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不该……”
那悲伤的话语深深刺着李直的心,他不能离开,如果他离开了,天晓得今夜穆审言会怎样。温水里搅了手巾,他细细擦着穆审言脸上的泪痕,“审言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好,你这样我看着也难受,你别……”
话未说话,两片柔软湿润的东西突然贴了上来,又有一更加柔软湿润的东西灵活地进入口中扫荡,修长白皙的手顺着他的脊背抚摸向下,身侧一翻,一个硬热的地方紧贴他的小腹。
李直仍然冷静,抓着穆审言的胳膊,企图制止此事的发生。
然而当他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泪眼时,拼命坚守的意志终于崩溃。他咬咬牙,最终疯狂地决定投降,颤着手拨开穆审言的中衣和裤子,欺身上去。
却说喝得有些头晕的沉璧亦是薛沐风护着一路回房,却不是曾经兄弟三人同住的椀阁,而是薛沐风的住所。这事说来好笑,从山洞中回来后,二人仍是各住各的,除举止间略亲密些,再无其他不同。过了几日,沉璧突然发现铺盖没了,最后竟在薛沐风的卧室里找到,他便顺着台阶下,再没搬走。他知道这是景澜出的主意,否则靠薛沐风的脑子,这辈子也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