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右相是我妻(48)
谁料还是弄巧成拙了,现在这后果,在原本的严重上,又狠狠地加了许多的严重。
景澜的眉毛吊着,唇也抿着,衬得脸庞有些鼓起;脸色似乎比平时白一些,脸颊那里却是红的。好半天了,不发一言不动一下。
“行波你是不是……生气了?”程有小心翼翼地试探,然后便发现,景澜的脸鼓得更厉害了,却仍是不说话也不看他。
沉默许久,程有鼓起勇气准备再问一遍,景澜突然转过脸来,满目怨怒。
“生气?我当然生气!”
程有一抖,万万想不到景澜竟大声喊起来,并且一喊便不可收拾。
“当初我诓你成亲,是我错了。我怕从你口中听到你只是出于责任实则并不爱我的真相,因此一直拖着,可你也拖着又是为什么?”捏着衣襟越发激动,“逃避、主动、迂回,我想了各样办法,甚至故意与萧凌云亲近想让你吃味来逼你问我,可是你呢?我几次三番提起,你始终不问。但你不问我,却去问审言……与我说句心里话,就那么难吗?”
程有瞪大双眼,景澜所说的一切都让他震惊,尤其那句“故意与萧凌云亲近想要你吃味”。
景澜眉目一挑,“怎了?我这做法的确不够光明磊落,十分阴损,你就当我是个坏人吧,反正我也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一脸自暴自弃,“审言不敢说的,我一一告诉你。萧凌云是喜欢我,数次向我示爱,也确实曾仗着武力强行吻我,甚至想强要了我。可我抵死不从,更从最开始就一次次坚决拒绝了他。因为,”怒气哼哼瞪着程有,“因为我心中所爱,自始至终只你一个。我害怕失去你,害怕得要命,所以一直想方设法留住你。可就在方才我想通了,正如萧凌云于我,不爱就是不爱,留不住也无法强留。程有,今日你便给我句痛快话,我实在累了,不想折腾了。”
顿了片刻,再吸口气,“另外一定要说的是,我的确担心你的安危,不想让你出战。但你既然已经担当此任,我就绝不会利用职权之便横加阻拦。所有战术布置,皆是皇上与我等讨论后所得,皆是能让我军制胜的最优之法。一旦出战,军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有哪个人是不重要的?你身为一军将领,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都不明白?”
程有双眼睁得老大,木木呆呆望着景澜。
景澜以为一骨碌说得太多,他混乱了,便又破罐子破摔地解释了最重要的部分:“请你想清楚告诉我,你与我成亲至今,究竟只是因为责任,还是因为对我有爱慕之情?我只求实话,绝不会纠缠于你,你尽可放心大胆地说。”
程有又怔了片刻,然后朝景澜走了几步。
浑身不快的景澜眼睁睁见程有离自己越来越近,一股渐渐强大的压力跟着袭来。
程有身上也会放出压力?
正疑惑着,程有突然在他身边蹲下,景澜未及问“你要做什么”,就被捧住脸吻了一下。
景澜大惊。
此时,程有心跳得十分厉害,什么都说不出,唯一的念头,就是抱住景澜、吻住景澜。
因为当景澜气急败坏地说出那一大串话时,他看着那个与平时的气定神闲、温柔敦厚完全不同的人,突然想起了薛沐风所说的景澜其实一直很是活泼任性,只不过善于隐藏罢了。
从前一直以为,他喜欢脾气好的、温柔的,如果伴侣脾气大、爱吵闹,他恐怕应对不了。但怪的是,当看到景澜生气叫嚣责怪着他的模样时,他竟觉得……十分可爱。
可爱到心都要随着一起化了,此时不去抱着他哄着他,就是天理不容。
但他不会哄人,只好用本能的行为去代替。
“你做什么?!”
景澜更加生气,面上还显出一点“被欺负了”的羞愤。
这令程有更加激动,仿佛突然打开了心中的某一扇门,不顾景澜的不愿,直接将他抱住强行吻了个遍,又推倒在大石头上。
景澜红着脸推拒,眼中氤氲着水汽,“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程有虽开了心窍,但依旧羞涩,“行波,我想要你。”
“你……”身体突然一翻,竟是被程有扛在了肩上。景澜惊慌警戒地去看四周,敲着程有的背,“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放下我!”
“皇上一向器重体恤你,就算被看到了,也不会怪你……只怪我一个便是。”躲过巡逻的士兵,程有扛着景澜一路小跑,最终将他放在自己军帐中的榻上,看着胸口起伏不定的景澜,自己的胸腔也震荡得厉害。
双手环住景澜压低身体,景澜直挺挺地躺着,目光游离。
程有有点无措,毕竟从前这事几乎都是景澜主动,但今日……他努力压下无措,勇敢地又说了一遍:“行波,我……想要你。”
景澜立刻将头扭到一边,“我不想要。”
程有一愣,要是按往常,只要景澜说了,无论他情不情愿,都肯定会照景澜的意思做。但方才他才明白,原来景澜嘴上说的和心中想的也会不一样,原来景澜最需要的,是他的主动。
于是他横下心,说出了从前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的话。
“你、你逗我的。其实你也……想要我。”
然后,在景澜仍然坚持的推拒下,做出了从前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的事。
虽然景澜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这回他明白了,那样的推拒,其实是欲拒还迎。嘴上说着不要,身上心里却都很享受的景澜,也让他觉得……很可爱。
直到从景澜身上下来,用棉被裹住他,又珍惜地印下一吻时,程有才终于明白,原来既温润如玉,又活泼调皮,才是真正的、完整的、他所喜欢的景澜。
景澜面色潮红,垂着水雾朦胧的双眼,没好气道:“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答。”
“行波,我心中已有了答案,但我想等这场仗结束后再告诉你,好吗?”
景澜急切地抬眼,“为何?”
程有挠挠头,“还有些其他事情,想要一起办。”
景澜蹙眉,“你究竟要做什么?”
程有憨笑,“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你再等我一段时候,好不好?”
景澜扭过脸,往棉被里缩了缩,“方才我发脾气,你不生气么?”
程有回忆起方才,一开始确实是有些惊慌的,但听到景澜的那些话,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微笑,摇头,“我不生气。”
景澜神色一暗,用更低的声音问:“那,我当初诓你成亲,你也不生气?”
“我……是因为没想到,然后怎么都想不通,心里面很乱。后来我想通了,就也不生气了。”
景澜眼中顿时现出神彩,程有又冲着他颇为憨厚地笑了笑,“现在我、我都想通了。”
“那好。”景澜伸出手来轻抚程有面颊,露出虽淡雅却十分令人心动的笑容,“那我就等你到战后。”到那时候,他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失望吧。
第84章 幼子
建平四年六月十五,大齐与交赤联军由乌兹东南边境发动大规模攻击,号称“夺回故土、主持公义”。乌兹顽抗一日后,终于抵不住猛烈攻势,且战且退。
留守乌兹主营的烜合阵痛发作,腹中尚未足月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出世。
不托海接生,沙木南服侍,烜合忍痛步行助产大半日,仍是没甚进展。回到榻上,烜合难耐地扶着高挺发硬的腹部,一层接一层地出汗。
“为何少帅痛了这么久,还是生不下来?你不是医术高明吗?难道就让少帅这样痛下去?”沙木南看向不托海,语气十分不善。
烜合按住沙木南,艰难道:“休要如此,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当年我生大王子,不知比这痛过多少。最终全靠不托海,才父子平安。”
不托海垂目,“大君高龄孕子,孕期又不平顺,生产自然不轻松。再拖下去恐怕体力不支,属下去准备催产汤药。”
“用了药,就能生得快吗?”沙木南问。
“此药能加速产程,也会加强痛楚。”
“那这……”沙木南气急败坏。
烜合再拦住他,“就这样吧,只要尽快生下孩子,痛一些也无妨。”
“少帅……”望着烜合虚弱痛苦的模样,沙木南的心紧紧揪在一起:他从小便是如此,从不知为自己着想,所有的狠心亦用在了自己身上。
少顷,催产汤送上,异常苦涩的汤药刚一入腹,强烈的胀痛便席卷而来。饶是烜合十分顾着颜面,也实在忍不住此等突然暴起的痛苦。他双手攥着床褥嘶喊出声,身体不断扭动。
不托海严肃地向沙木南道:“大君必须在半个时辰内产下胎儿,否则有性命之危,你来帮我。”
沙木南大惊,此时无论有多少疑问,都只好先听话照做。他按住烜合,不托海强行压腹迫使胎儿下降!烜合嘶喊着挺身,力气大得竟将沙木南推向了一旁。
“时间紧迫,快压住大君!”不托海大喊。
沙木南警戒道:“你给少帅喝了什么?生孩子就算痛,也不可能痛成这样!”
不托海压腹的力道丝毫不减,“这位将军,在下只是想保住大君性命。”
沙木南几乎整个人压上烜合,“什么叫保住性命?少帅生孩子而已,为何要说这种话?!”
不托海不再言语,只专心压腹,沙木南几乎已经确定此人一定有鬼。可烜合正在生产,唯有不托海熟知状况,他现在……无能为力,只有祈祷:只要烜合平安,其余……怎么都好。
神明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在不托海几次强压后,烜合猛地撞开他,挺身闭目发力,接着腹部平了下去,烜合吸了口气,重重倒回榻上,双目空洞地睁着。
沙木南心中一喜,生了、烜合终于生了、没事了……
他笑着看向烜合,烜合面色惨白,汗水如瀑。
不托海十分平静地托出孩子,又在烜合腹上按压数次,清理下/身。
帐中安静得可怕。
“孩子怎么不哭?”烜合哑着嗓子低声问。
沙木南一愣,一眼扫过去,不托海将裹了襁褓的孩子放在一旁,没有说话。
“少帅问你话,你没听到吗?”沙木南厉声道。
不托海仍是仔细地为烜合打理下/身,“稍后属下自会向大君交代。”
烜合强行撑起虚弱至极的身体,声音冰冷,“你……住手。把孩子给我。”
沙木南去床脚捞那个襁褓,不托海却先他一步将孩子捞在怀中,离榻跪倒。
“回禀大君,王子在大君腹中时已不幸夭亡。”
天地一片混沌,烜合吼道:“你胡说!他方才还在动,怎会夭亡?!怎么会……”突然,想要用过催产汤后反常的痛苦情形,烜合说不出话了。望着不托海手中的襁褓,他浑身冰冷僵硬,那不再是乌兹控制交赤的筹码,而是他的孩子,仅仅只是他的孩子。
可那孩子却……
他很想看一看那孩子,可是他不敢。
如今的他,连动一下、甚至只是吸一口气都会觉得刀割心尖一般的痛。
“我杀了你!”沙木南出离愤怒,恶狠狠瞪着不托海,“少帅!让属下杀了他!让属下活剐了他!”
不托海平静道;“不劳大君和这位将军动手,属下已服了□□,半个时辰后必死无疑。”
烜合瘫在那里,目光呆滞,“不托海,我信任你多年,却到此刻才明白,你同国师他们一样,始终是交赤人,是郝绪齐的臣子,只是你藏得太深。但我不明白,多年来你有无数个机会杀我,为何等到今日?又为何留下我的性命?”
“大君,您还记得属下前来投靠时所说的话吗?”
“自然。如今看来,当真可笑。”
“不。”不托海笃定道,“那些话皆是肺腑之言。属下家中历代均为太医,交赤王族是属下家族永远的主人,大君也不例外。属下服侍大君多年,深知大君本性善良,大君对属下又颇为信任器重,无论于公于私,属下都不愿伤害大君,除非大君要真的伤害交赤……正如大君所言,属下不仅是王族太医,更是交赤百姓。”
叹了口气,“属下命不久矣,便将所做的一切都告知大君吧。第一次,是‘死神之林’中的□□。仅对未习内功之人起效的□□,属下可炼出多种,之所以给了大君那瓶只会让人暂时脱力的,是因属下想要保住二王子和景丞相的性命。而且,那瓶药会与胎气相冲,导致腹痛。”
烜合恍然,“……难怪我会输。”
“今次属下追随大君,只为以策万全。若大君受不住施针后的痛苦,或是因作战落了胎儿,又或者大君于战中受伤身亡,那便是天意。但若没有这样的天意,属下便会在大君生产时结束王子的性命。” 不托海面色黯淡,“属下身为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已任,如今却杀死了一个婴孩;身为人臣,本应誓死护主,如今却谋害王嗣与大君,更背弃了大君的信任;身为黎民,原该保家卫国,如今却投靠敌营。属下已是不忠不仁不义之人,自然再无面目活在世上。”
“而你到底善良,直到最后一刻才做出决定,还留下了我的性命。自然也是因为,没了这孩子,我烜合无论对交赤还是对乌兹,都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烜合惨笑,笑声凄厉冰冷,“不托海,我敬你为人,但你杀了我的孩子,我更恨你入骨。你死后,我要将你挫骨扬灰。有朝一日攻入交赤,我要你全族人陪葬!”
不托海坦荡道:“大君无论要对属下如何,都是属下应有的报应,属下绝无怨怒。至于要属下全族陪葬……”抬起头,目光坚定,“二王子已是交赤大王,属下相信,他一定能够保卫交赤不失一寸国土、不伤一名百姓。”
烜合拼命捏紧产后脱力的手,“我不想再看到你。沙木南,将孩子留下,赶他出去。”
沙木南拖走了不托海,再进帐时,烜合呆坐着,手边放着孩子的襁褓,不敢看、不敢碰。
“他说他此生亲缘淡薄,但他到底还有二王子,可是我呢?我有过三个孩子,可如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烜合泪流满面。
沙木南亦红着眼眶,“少帅您别这样,您没有错,这并不是您的错。”
“那你说,是谁的错呢?”
烜合泪眼望着前方,许久,呆滞的面目终于换上了坚定的神采。
“沙木南,即刻点好营中剩余兵马,我要出战!”
“不行!您刚刚生产,现下绝不能出战,何况……”沙木南看了眼旁边的襁褓。
烜合拨开沙木南的阻挡,坚持下床,“你以为到了如今,我这残破的身体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只要现在出兵,此战尚存一线生机,否则万事休矣。”回头一望静静搁在床上的襁褓,闭上双目,“那孩子便用火化了吧,我也能一直带着他。”
“少帅……”
“听我命令,快些去!”
沙木南犹豫许久,终于狠叹一口气,出帐点兵。
烜合望着沙木南的背影,上天给他的最终命运,他终于知道了。
这次,他要将这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掌中。
第85章 烜合
乌兹主力几乎被击溃时,烜合率领全营守军并途中收罗的部分溃退士兵赶到,凶猛地冲开大齐严整昂扬的队列。但他并未穷战,而是代替他父亲作为主帅引残兵快速北退。
赵晟一眼看出,这是故意引他前去。
北边……正是遍布高山深谷的乌兹东北边境。
“今日之幸,必是他日之危。”
建平帝那时的论断犹在耳边,赵晟仿佛受到了召唤。
“传本帅军令,先锋军一千骑随本帅追击,余部撤回大营,听候圣上调遣!”
随在阵中的李直立刻进言:“赵都统不可!皇上有命,东北边境地形不利,需绕开那里!”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赵晟肃然道,“虽是孤军深入,但时机绝不可失!正因那边地形不利,诸国避犹不及,我军才要将其拿下留为己用,此乃一劳永逸。”
“可是……”
“本将主意已定。那边地形你不熟悉,便随大军回营。”
“赵都统,还是再……”
“事不宜迟。”赵晟斩钉截铁,掉转马头号令一千先锋军跟上,回头一望李直,“回营后,将军情详细告知皇上与景丞相,增调援军。”
李直面色一紧,先锋骑兵与大部队分道纵马奔离,滚滚沙尘席卷方才酣战的战场。此时,唯有相信赵晟,然后尽全力完成己任吧。
听到消息的建平帝大惊,更有许多担忧,然而众臣众将面前,他只能将其化作愤怒的拍案。
景澜跪倒,“皇上息怒,赵都统此番虽违抗军令而涉险,但险中却有生机。得此生机,于大齐大有裨益。想必赵都统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执意前去。臣请皇上让赵都统将功补过。”
建平帝端坐于书案后,满面不爽。
赵晟的心思从来不曾逃过他的双眼。如景澜所言,乌兹东北边境一旦打下,作为屏障可占尽地利,乌兹也将无险可守。如今趁乌兹溃退我军气盛,时机也是不错,赵晟便毫不犹豫地故意被诱。
但问题是……
那里遍布危险,赵晟带兵经验尚浅,这一去必是九死一生。
此番出征,自己确实有心给他机会立功,但从未想过要他不顾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