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右相是我妻(31)
因此,建平帝才任由萧凌云在京城大摇大摆进进出出,且在朝堂上礼遇于他。
“事成后,我交赤会与贵国订立盟约,百世交好,保贵国西北太平无事,怎样?”
夏期不屑一笑,萧凌云叹了口气。
“罢了,每岁进献的内容数目,容后慢慢商议。如何?”
夏期仍不言语,萧凌云看看景澜,再看看谭瑛,无奈且郁闷,“莫不是皇帝陛下还想在我交赤设立卫所府院?”
夏期放下茶盏,“此外,交赤历代国君,需得受我大齐册封。”
萧凌云沉默了,既而轻笑道:“看来贵国对于助我一事,早已成竹在胸,自信满满。”
“大齐人才济济,助你不过为免生灵涂炭。区区乌兹,朕尚未放在眼中。若王子拿不定主意,便再思考几日吧。景卿。”夏期端起茶盏,一副送客姿态,“交赤王子在京一应事务由卿安排。传旨,今晚凝香台设宴,款待来客。”
半个时辰后,身份敏感的萧凌云住进官驿,安顿好后,景澜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萧凌云上前一步扯住他,景澜回头不耐地一瞥衣袖上的手,“阁下处诸事已妥,若有其他要求,可叫唤馆中侍从。”
萧凌云笑嘻嘻的,“你们皇帝陛下说了,要你照看着我。你这就走,岂不是抗旨?”
景澜无奈,“陛下可不曾要本相替阁下铺床盖被。”
“哈,若得小澜铺床盖被,我三生有幸。”
景澜脸色黑了又黑,“阁下还是想想该如何行止,才能早日实现大志吧。”
萧凌云目光一闪,终于放手,在景澜出踏出房门的那刻,又不满足地说:“小澜,你穿丞相官服也煞是好看。嗯,你无论怎么着都好看。”
景澜顿住,想要找回面子的话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多事之秋,各处未有头绪,压得他快有些喘不过气了。
马不停蹄返回宫中,夏期与谭瑛仍在议事。
“二位爱卿可知,纵然助萧凌云夺位确有好处,但朕从未想过要靠此事避免与乌兹一战。”
大齐建国四年,平了天灾与内乱,紧接着就是边事。夏期更是从平定姜全后,连口气都没喘,就在赵晟等一干将帅的提拔分调上开始了对抗西北诸国的部署。
助萧凌云夺位,是缓冲,是长远之计,却不能化战为和。
景澜跪倒,“臣有一计,愿能为皇上、为大齐争取片刻时间。”
夏期扶案前倾,“爱卿快起,有什么计策尽管直言。”
景澜起身垂首,“禀皇上,萧凌云之事,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最好。因此臣愿出使交赤,以划定边界为名,其一,助萧凌云夺位;其二,探查交赤与乌兹虚实;其三,若皇上要缓,臣自当想方设法拖住乌兹;若皇上要战,臣亦能让我大齐占尽先机。”
“哦?爱卿要如何行止?”
“书中曾言,凤雏庞统为使刘备师出有名,保其忠贞仁义,故意中伏身死,刘备因此一举攻下西川。臣不才,不敢自比凤雏之聪敏机变,但愿为皇上与大齐,效凤雏之故智。”
“景卿……”夏期动容,“不可,这太危险了,朕不允。景卿不是凤雏,难道朕就是刘备?”
景澜立刻跪倒,“皇上恕罪,是臣失言。”
夏期摆摆手,“我大齐以武立国、以文治国,朕固然不愿百姓受战争之苦,却也绝不会牺牲国之栋梁来争取时间。方才对萧凌云所言并非夸口,区区乌兹,朕从未放入眼内。甚至,朕期待着这一战,此战后,我大齐才会真正长治久安。景卿,切不可胡思乱想。”
“臣叩谢圣恩,只是,”景澜叩首,“皇上以国士待臣,臣自当以国士报之。臣并非寻死,而是求胜。若此行顺利,既可保百姓安宁,又能在今后使我大齐师出有名,使皇上一击必胜。再者,萧凌云深浅难测,若一路无人制得住他,恐怕我大齐会得不偿失。况且,能保事成又平安而返者,除臣之外,朝廷中当不做第二人想。谭相,”敛手一拱,凝重的面色露出自信而潇洒的微笑,“本相这样讲,您不会介意吧?”
“哈哈,”谭瑛爽朗捋须,“景相之言,恰如其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本相看着年轻一辈意气风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怀呢?只是景相最初的比喻有点过了,也难免皇上担忧。”
“是,是臣一时情急,言语不当。”
景澜低眉告罪,夏期面色亦缓和,“无妨。仔细思量,出使确有不少好处,其中众多变数,确实得靠景卿这般全才方能一一化解。也唯其如此,朕才能放心。”
“皇上谬赞。”
“此事便这么定了,其余细节,待传诏礼部、兵部诸卿,一同商议。”
翌日傍晚,景澜的官轿时隔多日终于又停在丞相府门口,阖府皆惊。
第51章 争执
薛沐风急奔出来,反复确认了是景澜本人;沉璧、穆审言、李直小跑而来,见礼后,纷纷感慨“相爷可回来了”。入府门时,奉一缩在角落面色闪烁,向薛沐风耳语几句,薛沐风目光闪了闪,点头出门。
景澜无奈,他们要做什么,他清楚得很。
首先向程老夫人请安告罪,同时领了许多温和却意在言外的教诲。
接着去看望孩子。
平日事多,不能时刻陪伴孩子景澜已有愧疚,这回失落至极离家出走更是愧悔难当,然而眼下竟又不得不面临分离。
景澜很伤感,但对着襁褓中白嫩可爱的小脸,心中难得的踏实。
“午儿,午儿……”
轻轻唤着,露出惬意的笑。摇起拨浪鼓,婴孩受到血浓于水的感染,粉胖的脸颊漾出笑容,咧嘴,双眼弯成新月。
景澜满足得要化掉,怜惜地触上婴儿软软的胎发,“爹爹好久没抱午儿,午儿生气么?”
婴孩听不懂,只知道有人陪他玩耍,便开心地咯咯笑。
窗外夕阳正浓,染出无限温馨静谧。
良久,房门被推开,景澜望向门口,怔住。
同样怔在那里的程有却正在想:行波方才明明是在笑,可笑容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没了。行波还在生气?那他回来又是为什么?
方才薛沐风送消息到大营司部时,他虽然面上没什么,但心里着实、着实很高兴,二话没说便飞奔回来,仿佛是担心行波只是因为忘了东西回来拿,马上就要走掉一样。
他还是太笨了,一路上光顾着高兴激动,也没想想要跟行波说些什么。
现在只能这么站着沉默,看到行波脸色变了,就更……不知所措。
就像他俩吵架那晚一样地不知所措,但现下应该……比那晚好些吧。毕竟半个多月未见,无论什么气,总会、总会消一些。
快些说点什么啊!程有内心急切地呼唤。
“回来了?”
到底还是景澜先开口,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拉回了程有的神智。
听这语气,行波似乎……确实不生气了。那事情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可最当初的时候,明明是因为行波欺瞒他,他困惑、他生气来着,他……
景澜朝程有走过来,程有呼吸开始不顺。
定神去看,行波憔悴了,面色不如以前那样白皙透亮,原本就瘦削的身材更有点弱不禁风。也难怪,半个多月没回家,吃不好睡不好公务又繁忙,哎。
正思索着关切的话语,景澜扶上程有的胳膊,声音轻轻的:“怎的瘦了?”
程有内心一震,原来他们,都这样关心着对方。不是那种隆重轰烈、惊天动地的,而是冷不冷饿不饿、胖了瘦了之类,这大概……就是夫妻吧?
可行波无论做什么想什么永远都比他快,他那么笨,恐怕永远也追不上行波。
他,哎。简直想砸自己的头。
“怎了?”景澜抓着他胳膊的手微微握紧了,程有感觉得到。
对上景澜微露疑惑的目光,程有混乱得仿佛一团乱麻,只得抿住下唇摇了摇头。
景澜松开手,低声叹了口气。
程有不知道这叹息是什么意思。
景澜道;“你还未去见过母亲吧?稍后我有些事要说,要叫大家一起用晚饭。不如你去问问母亲,要不要跟咱们一块?若母亲觉得人多吵闹,不来也罢。我晚些时候再单独禀她就是了。”
“哦,哦。”
程有转身出门,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事情?还要叫大家一起?想必是重要的事情。所以行波是为了这事才回来的?所以他其实是不愿回来的?
程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程有也在程老夫人那里领了不少比对景澜更加直接的教诲。
程老夫人望着儿子懵懂纠结的模样,实在恨铁不成钢。但儿子毕竟成了亲,难免把景澜当作更重要更亲密的人,很多小夫妻间的细节,也不大爱跟娘说。这条路到底要自己走,任谁都掺和不得。身为娘亲,只好烧香拜佛,盼望着他们一生都平平顺顺、和和睦睦吧。
程老夫人不愿与小年轻们热闹,晚饭时的大家,也就是景澜、程有、薛沐风、沉璧、穆审言、李直六人。穆审言与李直被邀出席,颇有些战战兢兢。
相府厨子好久没有显示过才能,晚饭整治得相当出彩,景澜还特地吩咐上了好酒。
可大伙见程有面色依然凝重,似乎并未与景澜和好。因此席上不见轻松愉悦,反倒有些压抑。
景澜见大家僵着,只好先说:“我奉皇上旨意,十日后出使交赤,届时审言、李直与我同行。具体情形,这几日我会与你们细说。”
穆审言与李直一怔,起身郑重抱拳,“是,相爷。”
程有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什么是出使。接着想到原来景澜回来是为这个,心中又萌出些伤感。在他又觉得这件事似乎有哪里不对却还没想透彻的时候,薛沐风突然冷冷出声:“去交赤?为什么去?去多久?”
景澜沉吟,“说来有些话长,现下也不大方便说。至于去多久,我也实在不知道。”
“你……”薛沐风微怒,撑着脸色,“那我也去。”
席上所有目光向薛沐风投来,尤其是程有。
景澜皱眉,“我去办公事,你搀和什么?”
“去交赤太危险了,我必须跟着你。”
景澜与薛沐风沉默地对峙。
景澜放下筷子,“两国外交,并非打仗,哪有你想的危险。此去一切人员仪仗由礼部安排,随行护卫亦会布置妥当。带审言与李直,只因他俩的本事正有用武之地,又是我相府幕僚,此番若能立下功业,日后走上仕途就会更加顺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瞥向沉璧,“从前孑然一身,自然将兄弟情义看得最重。可如今你我都有了家室,兄弟之情仍是无可取代,然孰轻孰重,你要清楚。我走后,阿有公务繁忙,府中还需靠你打理。”
沉璧将头埋下去,穆审言和李直不知如何是好,程有愣愣地看着众人,一旁伺候的奉一都忍不住紧张起来:相府的晚饭,从没这么严肃过。
薛沐风道:“我对沉璧当然一心一意,但沉璧现下好好的,府里又有多少事必须我来打理?而你远去边塞,交赤又是番邦,正因事有轻重缓急……”
“沐风。”景澜眉头蹙得极深,手无意拍上桌案,“你是说,我把审言与李直也往火坑里推吗?”
穆审言与李直连忙又起身,想要表明心意并帮薛沐风解围。程有也在桌下扯景澜的衣服,哎,每每景澜和薛沐风争执,说起话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但景澜与他就不会这样,即便像上次那样生气也没有大声吵闹,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正常还是不正常?
薛沐风摔下筷子,“你要穆兄与李兄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丞相,真有危险,必是首当其冲!以你的性子,也会不顾一切自己扛下来!你……”
“薛沐风你说够了么?”
景澜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薛沐风停下来。因为那冰冷的语气和神情是包括薛沐风这个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人在内都没有见到过的。
薛沐风郁闷地抱起双臂,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他关心他也是不对吗?一事未完又添来许多,他当真可以像表现出来的一般无所谓不在意吗?
然而薛沐风不知道,真正让景澜意外的,不是要求同去的行为,而是在饭桌上不管不顾不依不饶的态度。这不是他平时的性情。
“相爷。”
沉默中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沉璧起身垂首,“薛沐风不会说话,相爷是知道的。今天他这样,也是因为相爷对他实在很重要。不止是对他,相爷对我们每个人都很重要,我们大家正是因为有了相爷才能摆脱以往,才能聚在一起。若沉璧有像他或二位兄长那样的本事,也定要追随相爷、保护相爷。”努力微笑,“薛沐风这家伙就是又急又笨,相爷您别气了,也别怪他。”
“哎。”景澜歪头按了按眉心,“沉璧快坐,这些我又何尝不知?罢了,吃饭便好好吃饭,其余的之后再说吧。”
沉璧与程有一样,在桌子底下揪着薛沐风的衣角,薛沐风总算让步。
饭后,景澜与程有一道往回雁楼走,薛沐风却在后面叫道:“主人,我有话同你说。”
二人回头,发现薛沐风独自站在夜色中,景澜看看薛沐风,又扭头看看程有,薛沐风也看着程有,程有顿时紧张起来,目光游离,脱口而出:“我、我去院儿里练功。”
几乎落荒而逃。
景澜在心里大大地叹了口气,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第52章 胜新婚
“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想让程兄知道?你怕他担心?”
景澜叹息,“可算想明白了。”
薛沐风眉间闪过不屑,“我并未入仕,尚且知道交赤的情形,何况程兄是京城大营督调?”
“我明白,其实我也没想清楚是该跟他直言,还是该瞒着他。既然如此,就先瞒着吧。等他真知道的时候,我也走了,用不着面对了。”景澜摊手,“最近实在心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实际情形,远比我想象得危险?”薛沐风眼睛睁大,“跟上回那个萧凌云有关?你想借此事逃避程兄?”
景澜惊讶,继而失笑,“沉璧给你吃的什么?怎变得如此聪明?”
薛沐风眼睛瞪得更大,上前抓住景澜衣袖,“如此说来,两个都是?”
景澜长叹一声,“阿有知道我诳他成亲的事了,也知道春风楼那晚只是一场戏。”
薛沐风震惊,阖府皆知景澜与程有闹矛盾,却没人知道原因,他曾猜测过,却不敢想竟是最令人担心的这个。
景澜面色黯然,退身坐在廊下,垂着头道:“我不是怕被揭穿,毕竟是我理亏,我也无法辩解。真正让我痛心疑虑的是……”脸扭向廊外,“我不知道阿有对我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责任、习惯,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我也不敢问他、不敢细想,我害怕得到那个最不愿知道的答案,我甚至觉得,我一定会得到那个答案,我……”
一只大手搂住他的肩,高大挺拔的躯体接着拥上来。
抱住微微颤抖的景澜,薛沐风心中滋味难言。
他从未见过如此难过、脆弱、无助的景澜。这样的景澜,不仅要时刻保持淡然与自信,更要为国操劳、以身犯险。而自己,却并不能帮上他什么忙。
薛沐风叹息,“早告诉过你别那么做的。”
“可我不悔。”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出来,听不真切,薛沐风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即便重来,我依旧会这么做。我大概就是师父说的,总要兵行险招,又死性不改。”
薛沐风沉默地倾听。
“萧凌云是交赤国二王子。”景澜将真相讲了一遍,“到底要以公事为重。刚好这个节骨眼上,我与阿有分开一段时间,有其他事冲一冲,或许结果会不同。”
“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
景澜摇摇头,“虽说当局者迷,但感情究竟如何,却是两个人才最清楚。这一点,你也很明白。”从薛沐风怀里抬头、起身,景澜神色已然如常。“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此行定能全身而退。现在都是往坏处想,说不定到时一切顺遂呢。我着实希望你好好留在府里,正如方才所说,这么一个家,包括阿有,都要劳你照应。”
薛沐风沉默,而后道:“好吧。”
从小到大,无论好言相劝,还是议论争执,他永远敌不过景澜。
景澜笑了,月色下那笑容蒙着一层清辉,浅浅淡淡,削剪掉几分忧伤。
薛沐风道:“家对我来说,不过是沉璧与你。沉璧往日受苦,如今才好一点,你又……”
景澜满心震动,终于明白了薛沐风席间的反常。
原来,他是为自己着急。
“沐风,有你此言真好。”望着薛沐风的双眼,上天让他俩从情人的身份上绕开,也许就是为了类似今日的时刻吧。
回雁楼院内嘿哈的操练声由远及近,景澜走到近前,程有停下动作,准备了一下才迎上来。
景澜笑道:“阿有的武艺真是突飞猛进。”
程有练武已久,但景澜一向不太关注这个,印象中只是他上回独战姜全的样子,因此今日一见,心中确实感叹。而他却不知,除了程有本就努力,加之被程晓莲刺激,又与景澜闹别扭,近日来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这儿了。
景澜拨开程有额前汗湿散乱的头发,“不早了,用功也该有个时候,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