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跳,强笑道:“我资质平庸,能入谷内的孩子个个人中龙凤,岂会挑不到人?留神慢慢找便是了。”
平叔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自来称为谷主弟子的,就只有你一人……”
我盯着他,心中涌上一阵怨毒恨意,却强行按捺下去,化作一声叹息,淡淡地道:“若如此,是我,辜负谷主厚望了。”
我们俩都沉默了下去,平叔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却只觉满心疲倦,不觉闭上双眼,却在此时,听见平叔犹豫着道:“柏舟,你莫要恨谷主……”
我蓦地睁开眼,抿紧嘴唇,却听他犹豫着道:“谷主他……”
我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平叔叔,几日没粒米下肚,仿佛有些饿了,可否有粥?”
他呐呐地住嘴,只得道:“有的,我想着你可能要用,便备下了。”
“如此多谢。”我笑了起来。
热气腾腾的白粥香气四溢,我吃了两口,却只觉口中发苦,再也用不下去。
因为谷主进来了。
他一如初见那般,冷冷看我,那双原本该璀璨如星的眼眸,却永远淬着寒光。
我没了胃口,摇摇头,表示不想再吃。
喂我喝粥的小厮大概是谷主的近身奴才,待我甚为不耐,见我不吃,便立即停下勺子,朝谷主行了礼,撤了东西下去。
谷主冷眼看了我半日,忽而从腰间抽出玉笛,横在唇边,慢慢吹奏。
曲调阴惨惨,正是我那日索命的《天谴》曲 第三部《血偿》。
谷主果然天赋甚高,那般复杂的调子,他只听一回,便记了个十之七八。
但全无效果,这首曲子被他吹奏,便好像没了羽毛的凤凰,跌落凡间,连鸡都不如。
顶多,不过一曲凄惨些的调子罢了。
他越是吹奏,眉宇间的郁结越深,一曲未完,便住了曲调。
我等着他发问,我不急。
果然,他探究般看了我半响,方淡淡地道:“调子对,但曲子不对,为何?”
我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他眼中似乎又有怒气掠过,却按捺下去,忍耐道:“告诉我,我饶你不死。”
我似听到好笑的笑话一般,丝毫不给他面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谷主脸色发沉,提高声调道:“重收你入叠翠谷,仍旧作我的亲传弟子。”
我再也忍不住,哑着嗓子嗬嗬低笑出声,边笑边喘气边道:“谷主,多谢你瞧得起我,只是你此刻于曲调一事,还能教我什么?就算你想教,也得我能学。”
我伸出右手,拔掉上头的指套,露出两节断指,道:“您看,我现如今,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脸上竟然现出瞬间呆滞,随即迈前一步,却又硬是退了回去,问:“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问得颇为无聊,什么怎么回事?当年他给予我的痛,又岂是断了两指可比拟的?
我淡淡地道:“得罪了人,被人砍了。”
他似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你,一直都用三指弹琴?”
我答道:“是也不是,戴上指套,这两个指头,也并非无用。”
谷主皱眉沉默了一会,似乎大为不解,命道:“试与我瞧瞧。”
我好笑道:“谷主大人,我现下连自己吃个饭的力气都没,倒拿什么试琴给您听?”
谷主面色一沉,冷哼一声,立即拂袖而去。
这等人,骨子里高高在上,看谁都是蝼蚁众生。
但他没料到,蝼蚁众生,逼急了,也能咬你一口。
葛九跟我讲过,南疆山林之中,有一种巨蚁,成群结队之时,能将虎豹等庞然大物吞噬殆尽,只余森森白骨。
蝼蚁都不是可被随意蹂躏踩死,况乎及人?
谁也不是,天生的贱命。
拜谷主的好奇心所致,我开始用上好药。
之前只是半死不活地吊着即可,现下,却终于于汤药中,见着贵格东西。
然贵重药材却非救命灵丹,这道理,没有风餐露宿过的人体会得更明白。
若此刻沈墨山在此,定然又会大叫,一群败家玩意儿,没事用甚劳什子贵东西。
我份外想念他。
想念我的孩子,跟在他身边,定然管饱管暖和,且沈墨山会手把手教他。
就算我明日即死,小琪儿,也不至于孤苦无靠。
沈墨山是真心疼他,最初或许还看在我的面子上,后来,却真的跟小孩儿,有了感情。
一个天天扯着袖子喊沈伯伯,一个天天逗着小孩儿玩耍,怎会没有感情。
那两个,其实骨子里都一样,率真。
只不过沈墨山的率真,是要对上对的人,是要遇上,他愿意对你率真。
如此想来,我何其有幸。
我低头一笑。
近来似乎常常想起他,大概人之将死,果然,心也放宽了许多。
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日子一天一天地捱过,我却犹如蔫了脑袋的植物,一天一天地萎靡下去。
到得后来,已经喝不下药,牙口仿佛紧闭,灌下去的药汤,沿着嘴角慢慢流开。
窗外叶子开始转黄,天开始越发蔚蓝高远。
我身上终日盖着棉被,却仍然觉得彻骨冰冷。
秋日已至。
这一日,谷主突然闯了进来,揪起我的衣襟,把我如麻袋一般拎起,狠狠掼到地上,向来冰冷的声音,竟然多了三分咬牙切齿:“说,你把图交给谁了?”
我抬头看他,却原来,他还惦记着我扯的谎。
他见我不答,怒道:“你果真长本事了?快说,把图给谁了?!”
我甚少见他着急的模样,不觉有些惊奇,可惜我此刻连大笑的力气都没有,不然,定然笑个够,我撑着身子,抖着声音道:“你,你遇到,麻烦了?”
谷主长笛一伸,已遥指我眉心要穴,冷冷地道:“再不说,我便立即送你见阎王。”
“那麻烦你,”我喘了口气,道:“我,正觉着,死得太慢……”
他的手一顿,冷冷道:“临危不惧?可惜,这等人向来不入我的眼。柏舟,实话说吧,你把图给谁了?是景炎,还是葛九?”
我心里一惊,立即抬头看他,却见他英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我,道:“你莫不以为,我对你这些年真的一无所知?”
我咬牙不语,谷主突然放缓了口气道:“告诉我,我决不为难他们,不然,凭叠翠谷,江湖中要找一人出来,怕不是什么难事。景炎狡诈成性,抓他或许会麻烦些,但葛九据说只是个青楼舞姬。”
我心下一片冰凉,哑声道:“不要……”
“告诉我,我饶你泄密之罪。”谷主淡淡地道。
我看着他,心中天人交战,突然灵光一现,许多疑惑涌了上来。我微眯着双目,仔细考量谷主那张脸,随即一笑,道:“谷内藏书库,早就转移了地方不是?”
“哦?”他脸上微微一愣。
“您根本不怕我的要挟。”我轻声咳嗽,捂住胸口,微弱地道:“若不是更为安全,平叔怎会跟你出来?只是,你为何要知道我将图交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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