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发燥,垂下头道:“那,那就算了。”
“又多心了?”他一把抱紧我,低头在耳边絮絮叨叨道:“宝贝,咱们要挑个好时候,放心,东西我老早就备齐了,这么久都忍了,老子就不能半途而废,你就等着全须全尾地给我吧。”
“滚你的,”我推了他一把,正要说话,却听外头赶车的伙计道:“东家,到地方了,可往哪拐?”
我不理沈墨山,撩开车帘,看了外头道:“麻烦你,靠前头那棵树下停了车便好。”
他应了一声,将车徐徐赶到那棵大树下,沈墨山先跳了下来,将我抱了放下车,道:“这地方倒好,闹市中又有块净土,还有水有树,不错,只是小黄,咱们来这作甚?”
我提长衣下摆,道:“跟我来便是。”
穿过潭水,那几本野杜鹃已然凋零,两丛垂柳也变得光秃秃,只有粗壮的枝干,树皮肌理仍旧斑驳沧桑。
再往前,柳树之后是一块然巨石,绕过去,那下面的孤冢,也不知是否仍旧凄清。
沈墨山打发了那伙计先行赶车回去,再过来找我,却见我呆立在坟冢前,柔声道:“小黄,怎么啦?”
我转过头,蹙眉道:“墨山,你过来瞧。”
他走过来,却见罄央的墓旁多了一处坟冢,前面立着汉白玉墓碑,上面俊逸的字体写着四个字:“柏舟之墓”。
“他娘的,谁这么晦气!”沈墨山怒骂一句,伸手便想掌一拍碎墓碑。
“别。”我拦住他,道:“你可知,这是谁的字?”
他狐疑地看着我,我苦笑一下,道:“昔日柏舟除了随谷主习笛,可还兼着伺候笔墨的差事。”
“这是那个王八蛋的字迹?”
“没错,”我凝视着墓碑上的鲜红字体,多少年来,我头一回见到这笔漂亮的字书写曾有的名字,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所化成的,也只得一声叹息。
“他竟然给立衣冠冢?”沈墨山冷笑道:“看来,他料定你必死无疑了,笑话,他以为叠翠谷是什么地方,旁人都奈何不了么?”
我伸出手,摸着那墓碑,默然不语。
突然之间,手被沈墨山一把攥紧,他专横地转过我的脸,道:“不准想那个王八蛋。”
我扑哧一笑,道:“我不过见了自己的坟冢,感慨一下,沈爷就瞧不过眼?”
他啄了我的唇一下,霸道地道:“事关那王八蛋,我不许!”
“好,”我摸摸他的脸,笑道:“我想的是,他如何会知道罄央埋在此处。”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所在。”沈墨山看看四周,道:“莫非们以为,此处无人知晓。”
我蹙眉道:“不是,找一个活人容易,找一个死人的墓难,这里我与景炎祭奠了数年,一直悄然无事,不为人知,现如今却被叠翠谷的人发觉……”
我蓦地一惊,道:“不好,景炎现在何处?”
沈墨山双目微眯,道:“我也不知,只知他在榆阳。”
我越想越心惊,道:“杨华庭的死,南武林盟为何会无缘无故怀疑到叠翠谷谷主身上?难道,是景炎做的手脚?”
“如果这样,那他必然在忠义伯府,”沈墨山沉吟道:“莫急,我立即派人去打听一下,若有确切消息,我答应你,定会立即带前往。”
第60章
若不是为了景炎,我想这一生,我都不愿再踏入忠义伯府半步。
里承载着我最不堪的记忆,我永远忘不掉,我在这里,如何被折辱,如何痛不欲生。
但现在却不是顾念我的心绪的时候,沈墨山的属下传来消息,英雄会上,新任南武林盟主杨文骔与一青年侠客形影不离,观那人形貌,也是二十左右,面容英俊,武功不俗,似乎便是景炎。
那位侠客,腰悬长剑,自称姓魏。
我知道景炎其实出身世家,与当年选入叠翠谷的众多少年一样,均有一个不得的来处,但这么多年他与我浪迹涯,早已抛却本来姓氏,便如我从未告诉他,我来自何处,他也从未告诉我,他姓什么。
我只知道,当小彤死后,我颠沛流离,幸而得遇葛九相助,但她一介烟花女子,养活自己尚且朝不保夕,更那堪添了我们两张嘴?那一年,我心如死灰,重病了一场,葛九没钱请大夫,而一旁小琪儿又饿得哇哇直哭。她万般无奈,只得去接那最下等的贩夫走卒,做那皮肉生意。有一日,好容易伺候得客人高兴,额外打赏了两钱银子,她喜出望外,忙央求龟公抓了药,并捧了小孩儿爱吃的蒸糕回来,却在半道上遇着喝醉酒来妓院闹事的江湖人士,登时便想就地欺负她。葛九抵死不从,那人怒上心头,一连抽发了她十七八个耳光,我撑着身子出来救她,却反被那贼人脚一踢翻,就在此时,有少年侠客,白衣翩然,出招快如闪电,顷刻间便救了我们。葛九哭哭啼啼把我翻转过来,那人一见到我,愣了半响,突然悲喜交加,扑上来一拳砸在我身上,哭喊:“柏舟,柏舟,你还活着,他娘的你还活着。”
这便是景炎。
后来,我伤势引发了病症更重,他二话没说,立即背着我,奔了大半座城,求了榆阳一位出名的医师看诊,这才令没有一命呜呼。此后,他一直伴在我身边,替为我葛九赎身,替我照顾小琪儿,为我调养身子,鼓励我振作起来。
后来我有活下去的欲望,能写出《谴》,想报仇,皆多亏了这位昔日好友。
我不敢告诉他,是谷主杀了罄央,也是想,反正我已是死过的人,为报仇搭上一条命没什么,我愿意替他去杀谷主,我不想让他有事。
我们从孩提时候便常常在一处淘气,少年时一道经历风波,青年时一起互相扶持,在很多时候,我其实把景炎当成我自己。
若我出身好,身子骨硬朗,心境开阔,举止洒脱顽皮,那么,我便是景炎那样的年轻人。
那样笑起来灿烂若阳光,眼神澄清如水的年轻人。
沈墨山难得没有再吃景炎的干醋,我只淡淡告诉他,景炎一生所爱,皆系在罄央身上,而罄央,却爱着谷主,且被谷主一招毙命。
他当即皱了浓眉,嘀咕着骂道:“什么乱七八糟,谷主这王八蛋祸害的人还真不少。”
随后,他便转身命属下立即查明景炎所在,得知杨文骔身边有疑似景炎的人物出现时,立即就与我乔装打扮,混入英雄会。
这些事,他原本可以派其他人做。但为令了安心,他宁愿带我去亲眼目睹。
我们二人加上沈墨山四名得力下属,一行六人扮作江湖上小到令人转眼既忘的小帮派帮主并随从,大大方方从正门递了英雄帖进去。忠义伯府的知客门人瞧了帖子,互相与沈墨山敷衍着拱手久仰了几句,便客客气气放我们进去。我笑了笑,扯扯沈墨山的袖子低声道:“帮主大人,您从未在江湖上现身,他久仰什么啊?”
“我虽未现身,但声名远播,不可小觑,嘿嘿。”沈墨山得意洋洋,大大方方携了我的手,满脸爱怜地大声道:“贤弟,都说让你歇着你偏要来瞧热闹,你瞧四下都是舞刀弄枪的鲁莽汉子,有什么热闹可瞧?还不如在客栈里好好歇着,回头让腌臜气味冲撞了又一病场,可怎么得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却见周围看过来的眼神立即多是惊诧鄙夷,有人甚至悄悄啐了一口道:“呸,玩兔儿爷玩到英雄大会上,把天下英雄都当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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