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眼刚刚长开,带了几分不羁的傲气,躺着也有着让人心动的狷狂线条。阗风将军铁血刚毅,这小公子却恰到好处地娴静几分,哪里是小野狗,分明是只雪白的小狼崽。兰璟亭突然明白了岫昭为何那么待阗悯,多年以前,岫昭弯弓驰骋在猎场的时候说,有朝一日也想上阵厮杀一番,舔一舔刀头的血。他骨子里的东西,这会儿都映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王府里没有的,他这会儿得了,又怎会轻易放手?
“王爷,您为小王爷的事操心一天了,多注意身体。”若是换做其他人,岫昭怕是早骂多管闲事了,换做兰璟亭说,只是略微不耐地点了点头。
“不该放他一人回去的,前些天看得紧,没出什么事。”岫昭声音不大,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与人听。旁人看来,这大概像一个兄长对弟弟的关心,可那是岫昭,兰璟亭想着,皇上赐的美妾他能放着,众多男宠他也能凉着,世人只道他沉溺声色,可他知道不是,岫昭在意的东西从来都不让人知道,这时候却为这么个义弟忧心忡忡。他是想给远在皇城的人看,他有多在乎这个兄弟。
可真的只是那样?兰璟亭眼里飘过一丝霾,岫昭就没一点真心实意?这些年的相处,他变得越发敏感,他知道有些东西做不了主,可人心一旦贪婪起来,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文绚觉得,太医院的人可靠么?”岫昭此时握了阗悯的手,拉到眼前看了看,那只手上的白纱早已脏了,不知是在地上擦了多少次,岫昭解了纱布,用酒把阗悯磨损的指腹也清理了一遍。
“自然可靠,太医院的大夫都是祁国最顶尖的,王爷为何这么问?”兰璟亭的目光落到阗悯的那只手上,伤口没有愈合,依旧看得见外翻的血肉。
“可他的伤治不好。不光是手,还有双腿。”岫昭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怕阗悯日后知道了接受不了,换做他也不行。秦恭走的时候与他说,阗悯的毒,在伤口周围深入浸蚀,腐蚀血肉,阻止愈合,若不拔除,恐怕终身难再站起来。
岫昭小心地将那只手重新裹上白纱,"秦恭与我说,祁境内无人能治,云滇有位高人可能有法子。"
第11章
"王爷可是想请那高人入祁?"兰璟亭也不惊讶,岫昭毕竟是王爷,为了阗悯多费些事,也是寻常的。
"既是高人,又怎是请的动的。本王准备亲自走一趟。"岫昭说得风轻云淡,兰璟亭却暗暗吃惊。他身份贵为亲王,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为了这种事远涉,万一出了意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爷要找的高人在何处,不如让文绚代王爷去请?"兰璟亭并非想邀这个功,只是云滇传闻毒虫遍地,民风彪悍,岫昭出行实在风险太大,他即使不能代他,也想与他同行。
"本王怎么舍得你去。"岫昭笑了笑,放下阗悯那只手,"对方的身份不比本王低,况且……"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吩咐了人替阗悯擦拭身子。
兰璟亭与他走到房外的花园,岫昭叮嘱了一声,就自顾自去了。
阗悯醒转的时候已是晚上,他撑着身坐起来,却发现岫昭在他床头靠着瞌睡,近看之下那张脸其实也没那么可恶,修长双眉,眼尾拉成细长一线,薄薄地盖了一层眼睫,口鼻都跟刀刻似的棱角分明。……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放荡本性。阗悯其实不讨厌他,岫昭待他如何他心里也清楚,这会儿人睡在旁边,安静得像幅画。他想起自己在酒窖喝醉,仿佛是梦到了岫昭,把满身尘土的他一把搂在怀里,他仿佛也见到了阗风,背着他回了将军府。梦总有些模糊,他这会儿却是身在王府。是岫昭带他回来的?还是舒桐…他又看了岫昭一会儿,轻轻用手推了推,"义兄。"
岫昭突地惊醒,一双眼迅速扫过室内,落在阗悯脸上,才省起是在哪里。"你醒了?"他一手摸了摸阗悯额头, 又抓了床边掉落的冰袋,"躺着,还没退烧呢。"
阗悯伸手抓住他手,抿着唇不说话。
两人僵了片刻,岫昭嘴角一提,"我不过是想给你降降温。"
岫昭总不正经地端着王爷和义兄的架子,阗悯忽然听他换了称谓,有些不习惯。他此刻衣衫半敞,觉着有些凉,张口道,"我冷。"说完便见岫昭的一双眼落在自己身上,不知是在看哪里。
"我叫他们给你擦洗过了,外衣没送来,这两日/你也别起来。"岫昭抽出阗悯抓着的手,拉了被子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冷就躺好。饿不饿?"
阗悯一脸呆愣地看着岫昭给他捻被子,岫昭面上此刻全没了平时的模样,倒真像是他的亲人一般。他从小少了这些细致关怀,突然有了,不知应当如何应对,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岫昭。
见阗悯不说话,此时又有些呆傻,岫昭心里七上八下,琢磨着不会真的落下什么毛病了?两人原本离的近,他六神无主的模样阗悯看着,觉得实在有趣,"是有些饿,义兄在想什么事?"
"混账小子,在想给你治病。"他叫人去厨房端了细粥,回来送到阗悯身边,"自己吃。"
"义兄喂吧。"阗悯突然一改先前的画风,眉目和善地等着他。
岫昭心中跳了一跳,端碗看着这个听话的义弟,难得地没有弄洒一丁点儿,全送进了人口里。
"还吃么?"一碗见底,阗悯却仿佛没吃饱,依旧看着岫昭手里的碗。
"嗯。"见他点头,岫昭又唤了铃音。少女端了碗进来,岫昭从床边起身道,"喂小主子吃,慢点喂。"
"……"铃音不知主子怎么个想法,前一刻还与小主子兄友弟恭,脉脉不语,立刻就变了个样。岫昭也没走,坐在桌边,看着铃音一口一口喂阗悯。只是小主子却一双眼都看着王爷,没了往日那些嫌弃,清亮得露珠似的。
一时间觉得自己才是个多余的人,不知这两人又闹什么别扭。铃音心中惴惴,偏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义兄不待见我了?”阗悯这一声不知是问铃音还是问岫昭,铃音面上一僵,想着大概在问岫昭,尴尬得不敢说话。
岫昭听着也没回话,阗悯这一声便石沉大海。回想着他这话颇有点撒娇的意思,岫昭起身走到床边,铃音这时候学机灵了,把碗往他手中一递,及其迅速的退到了门外。
岫昭喂,阗悯不吃。
“没有,刚刚手软了。”
阗悯在心里呸了一声,跟他才建立起的亲密关系还没捂热就凉了。
岫昭手悬着,看着他温柔道,“再吃两口。”
“……”阗悯吃软不吃硬,见岫昭这模样,口一松,又吃了几口。
岫昭见他吃的差不多,搁了碗道,“这三天好好养着,等热退了,陪我去一趟云滇。”
“义兄去那做什么?”阗悯长这么大没去过西南,心中除了好奇又有些不情愿,生怕自己这样耽误岫昭办事。
“去见一个朋友,顺道带你去玩一玩。”他没说阗悯腿伤的事,见着少年人有些期待,摸了摸他后脑,五指插在发里顺了顺,“你先好了再说。”
阗悯这一病却去了半月,烧了退,退了又烧,岫昭但凡无事,就往落院里跑,太医院的人换了十来个,方子写了一人高。眼见着阗悯日渐消瘦,岫昭气不打一处来,逮着人就训,三两句就罚,王府里人人自危,都不敢靠近自家主子。
这一日黄昏王府来了人,却是将军府的老管家,岫昭本欲打发了他走,想想指不定阗悯看着熟人会高兴点儿,就放了人进来。老人背了张五尺长弓,步履蹒跚地进了院子,到了床前一跪,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少爷。阗悯烧得睁不开眼,勉强撑了身子起来,觉着流了一被子的冷汗,他唤了声田老,伸手虚扶了扶,又垂在床边。
“老爷生前常嘱咐着,这弓等到少爷十六便传给少爷,老奴记着快到日子了,特地送过来,少爷可赶紧好起来。”
岫昭接过那张银弓,竟有四十斤不止,差点没拿稳落到地上。他轻咳了声,仔细端详了会儿,伸指一弹,弓身两头发出金石脆响,竟是中空的,弓身上镂着繁复花纹,瞅着倒有些像家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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