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想不通。正泫登基的这些年来,心计非寻常君主能比,甚至一度觉得岫昭的状态难以谋反成功。岫昭再狠,也不及正泫。正泫又常常放任岫昭胡来:明面上两人依旧是好兄弟,他这样做的目的更教人想不明白。岫昭对他来说,明明没有任何价值。
他会不会对他兄弟有别的想法?放在五六年前,林宣肯定不会那么想。可现在看到阗悯和岫昭相待如宾,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地探出头来。正泫会不会只想剪了岫昭的翅膀,让他飞不起来,永远留在他身边?
岫昭与阗悯的相识更像是命中注定,阗悯如此优秀,能让岫昭一见倾心。这种巧合原本不会出现在大祁,可那一年阗风死了,阗悯忽然出现在了岫昭的世界里。
造化弄人。
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林宣也不敢说。
岫昭若不能称王,一辈子屈于人下会毁了他。要是没有那份遗诏,他会不会去和正泫争?以他的性格,要是正泫不对他做出格的事,他或有可能将皇位让给正泫。他小时候的理想,只是要救民于水火,权力对他来说,太不着边际。
林宣清楚这时候不应当去解释,即便他想通了为什么,他们也不能回头。
正泫对岫昭手下留情,也弄断了他一条腿,换做他们,应该就只有死一条路。现在的阗悯岫昭,好似一个战士有了矛和盾,有了和正泫一战之力。他现在甚至有些庆幸岫昭能遇上阗悯,当初那个带着腿伤的少年如今有了可以依托的力量,能掀起改朝换代的风浪。
林宣打开手中握着一方锦盒,将里面一方拇指大小的玉印摸了出来。这件东西搁在多宝阁的一个隐蔽夹层里,是刚刚他不经意间发现的。岫昭正和阗悯在后头说话,并未理会他在做什么。林宣想了想,将那方玉玺印面朝地,在地上来回磨了好几回,直到那枚私印上的“清”字完全抹去,才摸摸玉石光滑的侧壁,叹了一声好玉,揣进兜里。
林宣这样顺东西实在不好,但是我又很喜欢……
第282章
等林宣偷摸着地把私活儿干完,才发现穆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他身后,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先前的注意力全在岫昭阗悯身上,以至于穆言靠近也没有发觉。
“摸了不少吧?”穆言悄悄道。
林宣咽了口水,马虎着点点头。穆言道:“我坐着实在有些无聊,不知道林掌柜办事能不能算我一份?”
……偷东西吗?林宣忽然觉着穆言或许不是他想的那么不沾淤泥的人。
穆言目光中微微带笑,说出的话却酸涩无比:“让我在他俩中间夹着,实在太难受了。”
林宣点点头,最近他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形势所逼,没办法回避。穆言见了他俩怕是想回忆起过去,更难受罢了。
“我们不如出去找龚丫头玩儿去。”林宣道,顺带把他顺到的东西先藏一藏。
穆言点点头,巴不得早些同他出去。两人摸着要出门,岫昭和阗悯总算意识到了这房里还有两个人,目光一齐扫了过来。
“呃,我们出去透透气……”林宣与其说是在征求岫昭的同意,不如说是在解释。
穆言微笑着点头,算是同意林宣的说辞。
岫昭原本不想放人,也没什么留他们的理由,摆了摆手让他们去了。
阗悯心道林宣捡着那么一大包出去,定然是安全了,以后再问他吐出一半东西来。岫昭见阗悯神游,抬手在他跟前晃了一晃:“想什么呢?”
阗悯回神淡定着另起话题:“在想李龙吟到哪儿了。”
岫昭托着下巴,一双眸子锁在阗悯脸上:“悯儿想他,有什么对策吗?”
两方军队距离已近,这时候绕路避开几乎是不可能了。岫昭和阗悯如今依旧困在城中,外头只能靠着舒桐,着实有些放不下心。
阗悯摇头,李龙吟按说会照常北上,但是遇着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他可不知道。李龙吟这人世故圆滑,倒不怎么可能会抗旨,何况清音阁的人还在城里。
如今唯有尽快出去,走一步看一步。
岫昭问了等于没问,眉头皱在一处:“这般窝囊实在难受。”
阗悯听着外边有声,望了望道:“我出去看看。”
岫昭想跟着他,又强按了心思坐下。他越来越沉不住气,这不是个好征兆。
阗悯出得房间,恰好见着龚昶回来,正跟林宣和穆言说着什么。阗悯对龚昶招招手,少女拎着切好的药包过来了。“小王爷……外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如今是留是走,需要您和王爷发个话。”
阗悯望着墙外,适才他听着的声音就是隔壁传来的。这样下去,恐怕他们这个院子也要遭殃。“好,我去同他商量。”
阗悯刚一离开,林宣便拉了龚昶到一边,凑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龚昶听完脸色数变,言道:“这么说来我是在桑雎宫见的?这也说得通。”
“见过没有只有你清楚,不过这事想来不会错了。”
“王爷他什么意思?”
林宣道:“能有什么意思?事已如此,不是那个人想弥补就能弥补的。铃音的死你忘了么?”
铃音从前是太后宫里的,被太后遣来承安宫照顾受伤的岫昭。她也是龚昶进宫后熟识的第一个宫女,照顾岫昭的同时教会了她宫里的各种规矩,龚昶一直当她姐姐看待。可这样一个待她和岫昭都好的人替岫昭挡了一剑后死了。
龚昶一瞬间红了眼圈:“我没忘。”
“王爷这几年好不容易精神了。”
龚昶明白林宣在说什么。自打阗悯出现,岫昭整个人都变了。岫昭打小天资聪颖,从不会刻意去讨好谁。说是恃才傲物也不奇怪,可他在阗悯身上破了例。阗悯在府里的那些日子,岫昭待他既宠且爱,容忍度之高她从未见过。她自然不记得岫昭小时候带过同是娃娃的阗悯,只道阗悯对他而言是个特别的。慧极必伤,岫昭记得经历过的事,对他好或不好的每一个人。人都会趋利避害,在他身上表现得愈加明显。
“嗯。”龚昶点点头,“铃音姐姐的死,我一定会找他问明白。”龚昶不怕正泫,自小就不怕,在林宣看来也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正泫能吓住周遭所有的人,唯独龚昶不服他,也不愿跟岫昭进宫见他。
…………等到能质问他的时候,大概得是正泫在牢里。林宣摇摇头,指指里边:“大话别多说,先把眼前应付过去。”
阗悯和岫昭似乎还未商议妥当。龚昶瞧了瞧里边,又朝外头望了一眼。穆言在一旁道:“若是没我,你们就好走多了。”
“言哥哥别这么说。”龚昶道:“王爷伤了腿,与言哥哥也并无多大分别。”
林宣心道她说话真是实诚,连岫昭也一起嫌弃了。
“那不一样。”穆言道:“若我拖得你们走不掉,不如我留下,你们先走。”
多带一个人,脱险就困难一分。穆言不会武,诚如他所说的,他是个“累赘”。林宣思考着他这番话的可行性,要不要再同岫昭商议。
“林掌柜。他们未必会为难我。”穆言见事情可以商量,先行劝他。
“言哥哥别想了,王爷不会留下你走的。”龚昶与林宣的意见相左,生怕穆言的愿望成真,一时半会儿的不停往岫昭那头望。岫昭似是与阗悯也有了分歧,两人谈话一直未断过。
又过一会儿,岫昭朝外头三人招了招手,示意几人进去。
林宣进屋见阗悯面色严肃,便知他二人可能谁也没能说服谁。
“外头人多,这里既不安全,我们就即刻动身走。可在走法上,我与悯儿现在有些分歧。悯儿觉得分做两拨,目标小容易脱身,可我觉得一起走更安全。”岫昭几句说完,似是想听众人意见。
穆言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留下,大家一起走最为稳妥。我常年在外,清音阁的人未必认识我,跟着王爷反而不好。”
阗悯的想法与穆言差不多,只是想林宣或者龚昶跟着穆言,可即便这样岫昭也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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