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昶骑马疾驰,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大军午休。舒桐见她归来,拉着人到一旁低道:“你与我说的法子不好,告诉林老哥之后,他就告诉王爷了。”
龚昶撇撇嘴,也没当回事:“知道就知道吧,省得我再去说一遍。”
舒桐指着她手里的包袱,颤着伸双手去捧:“这是穆掌柜……?”
龚昶皱眉将包袱藏到身后:“不……你别碰……我其实……也不知道。”
舒桐道:“你是没见他………?”他随即一下明白了,龚昶还是不敢面对穆言不在的事。
龚昶低着头,口中迅速说了句:“带去给王爷他们一起看吧。”
两人到一处树下找到了岫昭和阗悯。岫昭面色不好,似乎还有气在,反倒是他身边的阗悯面上平淡,仿佛预料到了这事一般。龚昶拎着包袱立在树下,额头上的汗渗得越发多了。
岫昭看着她道:“如今有事也不同我说了?这事在你看来是小事?”
龚昶咬着嘴唇,默默摇头。
“不是林宣同我说起,我依旧放心你和舒桐在前边。”
岫昭这一番话是对舒桐龚昶非常不满了,阗悯心道。此事可大可小,虽说龚昶是最佳人选,可要是龚昶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事,那对他们无疑雪上加霜。叶凌的伤稍有起色,人还不能同以前一般行动,在他们缺员严重的当下,龚昶的此番冒险的确不该。
最要命的是岫昭可能不会再让舒桐和龚昶同在前军带队。
龚昶解释道:“与他没关系,是我非要去确认是不是穆哥哥。来回不到一个时辰,对行军并无影响。”
“他们那是铺好了网在等你!如此不会审时度势,你以后都跟林宣身边,不准擅离。”岫昭气着说完,又问:“林宣还没到呢?”
林宣适时从树后钻了出来,无奈着看了一眼舒桐,再瞧了一眼低着头的龚昶。“王爷见谅,刚去方便耽搁了一会儿。”
舒桐对这个“老哥”出卖的行为颇为郁闷,不过想想也怪不得他,遂不乐意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几人凑齐,林宣又道:“丫头这一路还顺利吧?”
龚昶道:“我还好。”她话不多,只道少说些能瞒过一干人等。
“顺利?”岫昭眼神利得很,“悯儿说这点路程你不过一刻便能来去,此番却花了近三刻。”
龚昶道:“王爷从前也不管我如何行事,我只好好回来不就对了?”
“如此是本王多此一问了。”
阗悯见岫昭又要发火,在两人之间圆道:“曦琰不是那个意思。敌人如何布置我们不知,龚掌柜说清楚一些便于推出他们想做什么。”
“悯儿解释什么,她是做错了还觉得有理。”岫昭说话越发冷淡,说完不再看龚昶。
龚昶恍然,低头看着双手,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取头之时引得对方注意,有五人冲我逃的方向追来。”
林宣关心道:“那如何脱险的?”
龚昶抬起头,对林宣的问询倒是愿意回答:“我回来之时遇到了了缘大师。”
林宣诧道:“我已经十余年未闻他的声讯,怎的此时突然出现在这里?”
岫昭望着阗悯道:“怕是以为我起兵造孽,生灵涂炭,要来教化我放下屠刀的。 ”
阗悯听他自嘲,宽慰道:“若是他知道真相,未必还会劝你。这一路行来能避免的我们都避了,是他们不饶人,处处要置人于死地。”
岫昭笑得僵硬:“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了,只你们在身边相信我就够。纵然从前教过我,来挡我路也是不行。”
“了缘大师未必会阻王爷,我回来之时是他一人替我挡下后方追兵。”龚昶言下之意,他以一敌五,难保不受伤。若是轻伤还能前来军营寻他们问话,要是重伤,性命不保也有可能。
岫昭听完才道:“他要度人,自然不会只度我,连着他那师弟一起度一度。”
阗悯等得气氛缓和,才道:“看来对方是算准了我们会回去。那这颗人头……我们何不看看到底是谁?”
龚昶目光挪到那个蓝布包袱上,片刻又移走不愿再看。阗悯见他几人各自有些情绪,只道:“我来吧。”
地上的那个靛蓝的包袱静静的,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死气。可死人不会活过来,砍下的头颅也不会再睁眼。阗悯手碰触到粗布的时候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自觉是心中的幻觉,伸出双手去解包袱的结。
简简单单的解一个结,他却解得度日如年。阗悯紧盯着手底已开活结,只差揭开这最后一步。
岫昭不知不觉已经到他旁边,看到了阗悯的犹豫。
“悯儿,这件事我们总是要面对的。”他轻飘飘地说着话,心上却同阗悯与一样,压着一块巨石。
阗悯终于松开了双手。蓝布的四角缓缓落下,凌乱地贴在地面上,布中心一颗被污血和乱发覆盖的脑袋显了出来。
“可以给我一张布么?”
舒桐找来水袋和软布,一并递给了阗悯。
阗悯将布沾上水,缓缓清理着那颗头的血污。擦到一半的时候,顿住了双手。岫昭离他最近,看到他指缝间的人头相貌也是一呆,问道:“怎会是他?”
怎会是他……?这也是阗悯想问的问题。
许达在他们入城之时已经失踪,曾是他们怀疑向清音阁通风报信的人。如今他只剩下一颗头颅孤单地躺在这里,身首分离。这何止是阗悯想不通,在场众人见了之后无一想得通。
岫昭对他的死并无特别感觉,反倒松了口气:“他会不会是觉得你不会放过他,畏罪自杀?”
龚昶忽然想起了缘和尚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来他才是知道真相的人。她低声道:“看来了缘大师知道得不少,我们可以等着他来。他也托我带话给王爷,说他会来军中拜访。”
第292章
岫昭道:“好,他来了我倒要好好问问。悯儿……?”
阗悯依旧在看那颗头。许达死的时候想必十分不甘心,表情充满着不解和惶恐。——他不相信自己会死。
岫昭也注意到他的表情,却并不想去思考跟许达有关的事。在他看来,他死便死了,不过是地府多了一缕亡魂,人间少了一个受罪的。
“我想埋了他。”阗悯忽道。不管别人怎么看,许达跟着他的时候至少是真心,而他的一家人,的的确确为了这个国家出汗流血。“他是不是叛徒,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哦。”岫昭淡淡应了一声,便吩咐人去找合适的器物装这颗头。他犯不着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拂了阗悯的意,正如阗悯所说,要是许达有什么冤屈,不葬也说不过去。
主帅亲自葬许达的事疾风一样地在军中散播开来,众口传的是阗悯如何重情重义,和对凶手的愤慨。岫昭立在一旁看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葬下许达的头颅,阗悯葬完许达,对众人道:“许达是我军将士,历来忠心不二,可他的头被挂在了垝城的城墙上。”
他这一说,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阗悯等一波讨论声过后,示意众人收声:“我得知当今圣上的皇位来得并不光明,让许达暗查此事,可他却死了。”
岫昭被他这话说的一愣。
“我知道许多人奇怪我为什么带兵南下。我虽是南下,可不扰民亦不劳民。这一路上的吃喝用度,都是他——六王爷带来的。”阗悯说罢一指岫昭:“他本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却被兄长无耻迫害。当今圣上篡改先皇遗诏,窃得皇位。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便杀人灭口,把许达的头悬在城外,妄想喝阻我们。”
舒桐在一旁直呼好家伙,阗悯这是在战前动员了。他不惜拿许达的死作了文章,虽是在瞎说,不过岫昭起兵的理由也确实没错。这番说辞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出。果不其然,在场众人好似同时变做了哑巴,十里内外只闻风声。阗悯扫了一眼场内,等了许久才等着一名壮着胆的兵士道:“大帅,您说的……可有凭据?大家,大家也不是不信,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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