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83)

　　“谁想杀你？”阗悯这是第二次问，心道要是问上三次，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问了。

　　岫昭躲过他的目光，低头道：“那么想揭我的伤？”

　　强如岫昭也会有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往？他没立刻拒绝让阗悯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我想知道，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能怎么？”

　　岫昭此刻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既无奈又难受，看得阗悯的心揪了起来。他等了等，忽把额头抵上阗悯的肩，低声道：“你能发誓只向着我，我便告诉你。”

　　阗悯心中一荡，不假思索道：“我帮你。”

　　岫昭听得一笑，捉了他手探入自己衣襟，压在胸口上：“再说一次。”

　　阗悯掌下触着一物，才惊觉那是装着自己头发的荷包，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发誓，只向着你。”

　　岫昭得他一诺，松了阗悯的手让他自由，凑到人耳朵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阗悯浑身一紧，按在岫昭胸口上的手微微抖了起来：“怎会是他……？”

　　“还向着我么？”岫昭握住阗悯的手，一字一句道：“这辈子都向着我？”

　　阗悯一时不能回答，显然在作着思想斗争。

　　“所以我不告诉你。告诉了你，非但你帮不上我，还徒添了许多烦恼。”岫昭对他这般反应早有预料，淡淡笑了起来。

　　阗悯忽然抓住他手道：“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应当问他。又不是我想要他的命，是他容不得我。”岫昭初时还有些不平，到后面竟变成了决绝，嘴角那抹笑也消失不见了。

　　“他是你亲兄弟……”

　　岫昭神色淡然道：“他不是我兄弟，是我兄弟怎会这样对我？”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阗悯本能想替这对君臣化解了恩怨，话到嘴边又更疑了：“他既已是当今天子，为什么还容不得你？”

　　岫昭冷笑道：“误会？第一次是误会，第二次难道还是误会？”

　　阗悯忽然伸手抱住岫昭，想让他冷静下来。岫昭这般的神色即便在与他斗气时也不曾出现过，他能感觉出岫昭的愤怒。

　　岫昭抬头看着阗悯：这个少年原本不能帮他，他又何苦一时软弱，对他吐露了真心。他想的是对正泫的报复，这对阗悯来说，跟叛国没什么两样。“你想听的我都说了，还向着我么？”

　　阗悯只觉他目光里透出的是苦闷和绝望。若是这个时候否定他，岫昭会怎样？阗悯不敢想下去，只听得自己说了一声：“向着。”

　　岫昭一瞬间抱紧了阗悯，像个孩童一样的，把脸埋到了阗悯的胸口上。

　　阗悯等了许久没有感觉到岫昭有什么动静，低低唤了一声：“曦琰？”

　　“嗯？”岫昭懒得说话，就着先前的姿势靠在阗悯身上，享受着少年的手抚摸他头发。

　　“你还好吗？”

　　“还好。”

　　“这事有几个人知道？”阗悯忽而觉察到这事的严重，不安起来。

　　岫昭抬起脑袋，手指摸到了阗悯的俊脸上：“怎么，怕了？”

　　“不怕。人迟早都会死，怕的是死得没有意义。曦琰既然相信我，我也需要知道曦琰身边还有哪些人值得信任。”

　　岫昭脸上表情松懈不少，眉眼微弯：“在替我想？”

　　美人在怀，阗悯又被他的脸吸引了注意，耳垂染上一抹红：“自然为你想。”

　　“林宣，龚昶。他俩当时都在场，其他人，只知我与人结仇，并不知对方是谁。”岫昭此时面上出奇地温柔，像是真把阗悯当做了可以依靠的对象。

　　阗悯软声道：“那能同我说……那两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岫昭听着外边儿的车马声，回想起十岁秋猎的事。

　　阗悯见他闭上了眼，轻轻唤了唤他：“曦琰？”

　　“那时候……我骑在马上，就像是初次见你的时候。”岫昭还记得阗悯第一眼给他的印象，张扬洒脱，自信桀骜。“我背着林宣替我准备的桑木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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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为我将

 

第98章 不虞之隙（1）

　　十二年前 皇宫

　　岫昭一早便准备妥当，今日围猎，是他期待了许久的可以再见阗风的日子。他一身正红胡服，将半大的巴掌脸衬得雪白，越发地光耀夺目。林宣瞧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笑道：“今日怎么穿这么一身，这是哪儿去做的？”

　　岫昭道：“让铃音赶制的。不穿成这样，阗将军怎么看得见我？”

　　林宣好笑道：“原来是想在将军面前表现一下。殿下倒是忘了正事，要与大殿下比试。”

　　岫昭道：“那是自然，这么好的机会，想来皇兄也不会让我，要在父皇面前赢了我呢。输了大不了又是被父皇说教一顿，我不怕。”

　　林宣替他理了理背后的衣褶，同样期待得紧：“我们先走，早些过去。”

　　“嗯！”岫昭一点头，清澈有力的脆嫩童声传出老远。

　　两人到南囿的时候天刚刚亮，岫昭林宣从大红门进了，兴奋得在里边跑了半个时辰的马。林宣在后头跟着岫昭，到后来也不禁佩服起小朋友的体力来。“殿下，休息会儿吧——”

　　岫昭跑得正欢，听罢喊道：“你自己休息去，我再玩儿会儿！”

　　“殿下，殿下——”林宣喊到一半，忽然噤了声，身后的大红门又进来一人，此人坐驾较普通马匹更高大些，他一眼便识得是西域的大宛马。此马原本为异域进贡，皇宫里有那么几匹。林宣迎上一躬，大声道：“阗将军。”

　　此人正是阗风。岫昭听见林宣声音，忙扭过马头往回跑。待他跑到阗风跟前，才见着威武的将军身前还有个小不点儿——阗悯被阗风单手捞在身前，伸着小手玩马鬃。

　　“二殿下。”阗风放开儿子，冲岫昭抱拳道。

　　阗悯本是为了反抗老爹的手往前扑着，这会儿失了力往前一栽，滑了出去。岫昭眼疾手快，忙翻身下马，要去接这个调皮娃娃。阗悯并未落到地上，双手抓着马鬃，在马上挂得晃晃悠悠。小朋友非但不害怕，反而“嗷”了一声笑起来，在马上荡起了秋千。

　　岫昭要去抱他，阗悯见有人接，翻过身来抱住岫昭。两小离上次见面没过多久，岫昭自然还记得先前喂他糖葫芦的事。阗风此刻下了马道：“悯儿，怎么见了人也不叫？不认识二殿下了么？”

　　阗悯扭头瞧了阗风一眼，又回头望着岫昭，奶声奶气地喊了声殿下哥哥。

　　岫昭乐道：“他还认得我。”他说罢把小阗悯抱着举了起来，又架到肩上给了个熊抱。

　　阗风道：“殿下怎么这么早过来？”

　　“想出来玩一玩，将军不也先到了？”

　　阗风一指阗悯：“本不想带他，非闹着要骑马，哪儿能在皇上面前胡来，只能先过来遛一遛了。”

　　阗悯听得阗风说他，爬在岫昭肩头道：“又说我。”他声音小，只在岫昭耳边嘀咕，也只有岫昭听见。岫昭抱了一会儿手软，心道上次见他的时候似乎没这么重，又将阗悯放到地上。阗悯拉着他手，似是不愿意下来，指着岫昭的马道：“我要骑马。”

　　阗风见他与岫昭合得来，也不忍心喝阻他，由得他跟岫昭去玩。岫昭自是乐意带着将军儿子涨见识，毕竟阗风是他最喜欢的将军，心中可惜阗悯，长相并不那么威猛，斯文了许多。

　　阗悯并不关心这个大他几岁的皇子，只当他做了陪玩，心思全在战马上。两人玩了半个时辰，岫昭听得林宣来喊，这才打马把阗悯送了回去。

　　阗悯只想着在湿地看鹿看水鸟，见着岫昭回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岫昭心里想骂又不敢骂，十分无奈地边哄他边往回走。阗悯根本不听他说，一路哭哭啼啼。到了阗风面前，又顿时止了哭，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