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悯这次与和尚还未交锋便“认怂”,必然是有道理的。王宇虽不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但不会质疑他的判断。自打他遇着阗悯,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更有趣了。要是阗悯早早去见了阎王,他会失落好久吧…………
王宇甩去脑中那些不愉快地想法,看向阗悯和了因地上的棋局。
阗悯执白先行,开局没多久便步步为营,与了因杀得胶着难分。初时王宇还能跟上,棋至中盘,观棋便觉着有些吃力。非但是他,连了因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常常一子迟疑许久。岳雪因是跪坐在地,看不真切,好奇问王宇道:“他们怎样了?”
王宇又看了一会儿道:“阗兄似是在屠他大龙。”
岳雪挣扎着要起来看,王宇又把她压了回去。“你起来也没用,难不成能看明白了?”
“我是不明白,你与我讲还不行吗?”岳雪心道了因棋艺高超,她数年来也没见他败过,现在看来阗悯确在他之上?就算阗悯比他厉害些,也不至于落败十目,为何了因要想那么久?
王宇看着一大片棋子,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阗悯这布局,非但是要屠了因右下角一片,是想屠他整盘啊…………明明怎么想都是阗悯更难走,此时反而是了因被逼得满头冒汗。
了因此刻骑虎难下。若他放弃右下一片,与阗悯的差距就有十二目,按先前两人的约定,已超出十目,算他负。中盘既负,他又认不得输,要在阗悯的羞辱之下走到官子,这全把他当做了畜生在侮辱。了因丢不得这个脸,是以非要救活手下这一片棋。
他原以为阗悯的棋力纵然高,也不至于高得世间罕有,打遍天下无敌手。殊不知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围棋一途,靠的是天赋,与年龄的关系不大。阗悯从小接触兵法,对棋道也有不输大家的看法,十六岁便逼得岫昭险象环生。那时候岫昭二十二,正是精力最好的年岁,完全当得起大祁国手。如今阗悯二十,与十六岁时更添了沉稳与自信,独独缺了一次赢过岫昭的机会。
了因原本想杀了他们三人,是他让了因改变了主意。阗悯算计着让了因入套,打算在棋盘上消磨他的斗志。原本他觉着了因只是个习武之人,并未想到他竟如此好胜。老天助他,越是心高的对手,输棋受的打击越大,就如同当年岫昭与他对弈,逼急了竟什么都顾不上,只想要他口吐一个“服”字。他虽是“断”了腿,可棋盘上十年未曾负过,他才是王。
他与岫昭的这些“恩怨”隔了四年也不曾忘,阗悯甚至能将当时的棋局完整复盘。也亏得对方是岫昭,是他的爱人,要是换一人那么打击他,他很可能一蹶不振,再不碰棋。
眼前他与了因的这局棋尤比他与岫昭下得更畅快。阗悯为所欲为,在方寸地上不留活口。了因勉为其难苦苦支撑,却在不知不觉间丢了大势。
王宇看到终盘,竟然没再说一句废话。
岳雪好奇道:“他们下得怎样了?”
王宇摇了摇头。
“是谁赢了?”
“你自己不会看么?”王宇口中答她,眼里却望向阗悯。此刻的阗悯依旧维持着自然惬意的站姿,仿佛下这么一局棋对他来说是愉悦的享受。
再观了因,却是汗湿了衣衫,身上略显狼狈。
王宇目光落到地上:在阗悯的全力合围下,了因毫无还手之力,成了满盘死棋。他从未见过差距这么大的棋局。了因为了与阗悯争胜,一错再错,最后竟断送了自己的所有。这个自负的高手在阗悯手下败得抬不起头。
王宇原本以为他俩要立刻动手,却久未见了因有所动作。
阗悯好似在等了因,又好像全不在意他。他闲适的俊逸目光转到王宇脸上,淡淡说了一句:“王兄,不好玩。”
这语气还有些委屈,有些不高兴。
王宇忽然觉得阗悯太可怕。
他忽然明白过来,阗悯为什么要与了因下棋。先让了因全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他提的条件,让了因有了只赢不输的错觉。又用让子让了因背上心理负担,最后在棋盘上一点一点地将他击溃。了因这么执着于输赢是他没想到的,这个满身杀意的和尚此时仿佛变成了石头,变得气息全无,死人一般。
一局棋怎么会让人变成这样?或许这是个只有懂棋的人才会明白的问题。岳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呆呆望着了因,喃喃道:“他怎么了?是败了么?”
两人比试的结果已出,连岳雪也从了因的反应中明白过来。只是她不明白,了因为何不说话了。
阗悯没等到王宇与他说话,向了因道:“大师先前与我说好的,不得相差十目。这局作不得数,再来一局吧。”
了因听他说完,陡然抬起了头。
岳雪倒抽一口凉气,了因双目通红,竟有些走火入魔之像。
“好,再来一盘。”了因迅速走到一边,从地上捡了枯枝,自己画起棋盘来。
这一变数让王宇的心一紧,阗悯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这要与了因下到什么时候?了因一局变成了这样,再下一局会不会疯掉?
岳雪同他的想法一样。了因已然不能从胜负的阴影里走出来,魔怔了。
两人不久后便开始了第二局。
王宇觉着太累,屁股一落,同岳雪一起并排坐着了。
岳雪望了他一眼道:“你想怎么处置我?”
她现在隐隐有一种感觉,了因救不了她了。这个状态下去,恐怕了因自身难保。至于她的命运,很大几率是掌握在王宇手里。只要王宇替她求个情,说不定阗悯会网开一面,留她性命。
王宇放松一笑:“你与我说不想杀我,其实我也不想杀你。你只要教我驯鹰,我可以跟阗兄求情饶了你。”
岳雪沉默一阵,要是她答应王宇,无疑是清音阁的叛徒,再回不去了。回不去是一回事,日后还会被阁里人处理掉。这次任务她原本就已失败,还被了因撞见,回去可能也是死路一条。
好死不如赖活着。岳雪心里还有喜欢的人,自然是不想就这么死了。
“那得我们都活着。”岳雪侧过脸,看向巨鹰的方向。虽然受伤严重,不过鸟儿似乎并没有咽气的迹象。要训它飞,也得等着它伤好了,那又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这个不成问题,我们一路往北,到了驻地就能保护你。”
“…………”岳雪不知该说他天真好还是蠢好。她如今已把王宇划做阗悯的人,脑中压根没再想他也是正泫的属下。“他们怎样了?”岳雪与王宇说了一阵子话,又想着要关心那两人的棋,催了王宇去看。
王宇见她跑不掉,也没防备,往前走了两步。一望两人脚底下“棋盘”,疑是眼花了,又走两步。
岳雪瞧出异样,在后边问道:“怎样了?”
王宇的声音纳闷着传来:“他们下了几手就没落子了。”
“这是为什么?”岳雪心中狂跳,难道是她担心的事发生了?“你看看大和尚的眼。”
王宇听她指示,凝神望去,只见了因的眼角挂着半滴血,整只眼好像被血浸过一样红。王宇吓得回退了两步:“他这是怎的了?”
岳雪道:“气血攻心,心魔入脑。恐是真气走岔,你那兄弟危险了。”
第231章
非但阗悯危险,岳雪也想早些离开。了因并非普通高手,这样的一流高手一旦失去控制,恐怕没人能制服他。会不会六亲不认,见人杀人?毕竟岳雪从未见过了因这样,她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了因在十年前有过一次失控,那次他杀了在场所有的人,后来是他的师父赶到,联合五人才将他制服。他们几人怎么会是了因的对手?岳雪几乎不用想,对王宇道:“你快带我走,要抓去哪儿都随便你。”
王宇听她说话不似有诈,反问道:“我带你走那阗兄怎么办?”阗悯的雪枂一次只能乘两人,要走也是和阗悯一起走,哪能带着岳雪走?
岳雪神色颇有些着急:“你带我步行,马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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