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那一定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怎么会是穆哥哥?穆哥哥不过是…………”龚昶说到一半,喉咙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
“我也没说一定是他。这不是……让你先去看看。”舒桐想要抱抱她,龚昶却灵活地躲开了。
“王爷知道吗?”
“还不知道。”
龚昶用袖子擦了擦眼:“如果是穆哥哥,我拼死也会把他带回来。”
“我知道。”舒桐见她缓过情绪,心中一宽。“如果不是,赶回来和我说就是了。”
龚昶望着他,忽然伸出手来,与舒桐重重一个拥抱。“我其实不想去。可你让我去,我又怎能怕这个?……”
舒桐手掌着龚昶的后脑勺:“傻子,你我都见惯了死人,怎么还会怕?”
“嗯。”龚昶在舒桐身上又蹭了蹭眼,抬起头来已经精神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万般小心。虽说这事可先不知会王爷和小王爷,林叔是一定要告诉的。”
舒桐点头应允:“我等会儿就去找他。”
“好,我这一去快则半个时辰就回,是与不是都给你个交待。”龚昶离开舒桐怀抱,把身上的武器袋紧了紧,又看了一眼舒桐,才转身去牵马。
垝城离她们并不远,城中人头一日可能不知道,可现在必是知道他们在城外驻军。龚昶暗暗道,人头说不定只是想引她们出去,这或许只是个陷阱,可明知是陷阱她也得去走一遭。舒桐的决定没有错,只有她去才可能全身而退,可她……也怕。
龚昶手下不乏人命,可从来没有砍过人的脑袋。她狠的时候可以杀人,但见不得至亲至爱的人死。铃音死的时候,她好几日才缓过神。现在长大了,她亦不知自己能不能去面对。
龚昶打马奔出数十里,垝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视野里。这时她脑子里反倒空旷了,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北城门,即便这个距离她什么都看不到。
待她走得近了,才见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守卫。显然这侧的城门上有人等着她,或许两个三个,又或许是六七个。人少她自有办法脱身,可人多了,她纵有一流的轻功,也难从众人的包围圈里全身而退。城外官道上熙熙攘攘的有些行人,大约都是不知封城远道而来的。龚昶琢磨着正面过去太打眼,打马去了西北方向。
等她潜入城墙下死角,绕道北城门的时候,天上太阳已亮得刺眼。龚昶眯起眼,不时往墙上张望。北城门城楼外的垛口处,一杆长枪系着麻绳,下边坠着一物,的确是颗人头。龚昶目力惊人,却看不清那是不是穆言。
整颗头颅上沾着黑红的血渍,头发也散在一边。那根粗麻绳与人头的长发拴在一起,打了个死结。要取下来就只有割断绳索,又或者斩断那颗头的青丝。
龚昶心头怦怦直跳,越是接近越觉得浑身的血都被抽干了。太阳照在身上,她却觉得十分寒冷。少女动了动指尖,忽然用力握住拳头。
“穆言哥哥,不管是不是你,我都先带你回去吧。”龚昶低头走到那颗头的正下方,数次想看又不敢抬头去看,咬牙着抽出了右侧武器袋里的鸳鸯钺。
秀丽小巧的武器映着太阳,在龚昶手中发出灼目的光。龚昶将一根极细的蚕丝系在钺尾,又将备好的一条粗布方巾取了出来。少女极熟练地将蚕丝当做锁链,一拉一拨间,鸳鸯钺绕着她灵活的小手转了起来。
龚昶抛出鸳鸯钺只在眨眼间,鸳鸯钺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直奔长枪下的绳索而去。只听得“嚓”地一声轻响,挂着头颅的绳索崩出一个缺口,带着那颗头荡了一荡,在风中摇摇欲坠。
龚昶一击不中,双眉拧做一处,迅速将蚕丝线往回拽。她这掷物的本事练成之后从不失手,这次却失了准头。好在她留了一手,鸳鸯钺在蚕丝的牵引下向后飞旋,带风的利刃割破绳索,那颗带着血污的头颅失去支撑,坠了下来。
同一时间,龚昶飞身扑出,一手抓了半空的鸳鸯钺,另一只手张开方布,将那颗头裹住接在了怀里。她不敢停歇,打起十二分精神拔足狂奔,生怕身后的人发现追了上来。
城上的兵士望着空荡荡的绳索,大声喊道:“有人来过!头,头不见了——!!!”
他这一喊,清音阁中轮值的人一齐聚了过来,众人在城墙上举目望去,哪有盗头人的影子?
龚昶贴着墙疾行,正好躲在城墙阴影的死角里。这里并不安全……她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少女想着,如果她的速度够快,比城上人传消息的速度更快,那么即便是有人看见她在下面跑,也未必能追上来。她脑中坚定着一个想法:要将这颗头完好地带回去。她没有时间去查证,带回去才能弄清楚这颗头的主人到底是谁。
龚昶顺着来路往回奔,在离开城墙死角的那一瞬听到了身后的吆喝声,她被城上的人发现了。她往后一望,四五个人从城上飞下,往她的方向追来。
龚昶足下不停,眼见着就要到藏匿马匹的地方,忽见道上背对她站着一人。这人生的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让龚昶有强烈的恐惧和压迫感的,是他的脑袋。
这是颗光头。光头就是和尚,在龚昶的记忆里和尚可没有让她少吃苦头。尤其是了因,了因的出手差些让岫昭活不到弱冠。
晚点还有一章。
第291章
这颗光头是龚昶童年时期的噩梦,虽说她现在已经长大,可始终在对上了因的时候会有一丝挥不去的阴影。
龚昶奔得近了才发现,这颗光头和了因有些不同。可是这个时间,能挡在她面前的除了了因还能有谁?
一声佛号适时响起,龚昶疑惑着停了脚步。“大师是…………”
和尚转过身来,手腕上缠着一串浆得发亮的紫檀木佛珠,望了望龚昶手里提着的包袱。
“众生平等,施主莫忘了初心。”
龚昶一愣,随即喜道:“了缘大师,您是了缘大师!”
了缘与了因是同门师兄弟,两人同出少林,在十数年前分道扬镳,一人云游四海,一人投入了清音阁。了缘比了因年长些,曾有一段时间教过岫昭,算得是岫昭的半个师父。
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绝非是偶然,一定是来帮岫昭的,龚昶想。
“了缘大师,我…………”
龚昶想对他倾诉,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手中的包袱上。龚昶心中一沉,猜他是想歪了,急忙解释:“大师,不是您想的那样……”
了缘双手合十道:“贫僧听说王爷带兵二十万南下,所以赶了过来。”
龚昶道知道此事瞒不过他,不如承认:“确有此事,可这都是有原因的。”
了缘道:“女施主一身本领,去抢那城墙上的人头,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龚昶忽觉得穆言太惨,喉头一哽:“这是我穆言哥哥,我要接他回去安葬。”
了缘面上透着一丝古怪,不过也并未再问,只道:“我让女施主去,可女施主要答应贫僧,不助人为恶,不滥杀无辜。”
龚昶诚恳道:“大师放心,若非保命,我不轻易害人。”
了缘点点头道:“女施主后面的人,贫僧可以帮忙劝回去。也请女施主带话给王爷,贫僧稍后便去拜访他。”
龚昶心中一宽,点头应允:“大师若肯来军中,王爷必定十分欢喜。”她话说完便往身后望去,清音阁的人已追得近了。
龚昶抱拳礼道:“我得走了。大师的话我会悉数带回,我等在军营里静候大师。”
了缘点点头,侧身示意她通过,再转身面对龚昶后面的几位清音阁堂主。
·
龚昶得以顺利脱逃,心中大呼侥幸。要是没有了缘和尚,或是没那么容易。只是了缘已离开王府十年有余,她才一时诧异,如今局势纷乱,若了缘能站岫昭一边,对他们是莫大的助力。
至少他们再不用顾虑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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