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昭挽着他温热的手,攥得有些紧:“我还是不要去了,悯儿去看了告诉我吧。”
“若是他,这可是最后一面了。”阗悯道,不想他日后后悔。
岫昭望着他,最后还是握着他的手起了。“好,我见。”
按林宣的说法,穆言故去恐是已有几日,岫昭怕的是故人模样已毁,不若将所有美好的都留在记忆里。阗悯半搂着他腰,把人带出了大帐,见外头空地上果真停着一副木棺。棺材的四角都有泥灰,早已经封死。
岳冰杵着拐,站在棺材一旁,面上若有所思。岫昭见着她原本应有话说,这时候却一言不发。岳冰知道,或许就是因为她身边多了一个罗胤,才让她的身份微妙起来。
罗胤见着真人王爷,禁不住在心中暗叹,穆言已是人间罕有,岫昭的模样更上一层。难怪这么得宠,他集天下之美,还有显赫的身份。他这个不好男色的尚且看着不错,也似乎能理解为什么正泫要留着他。“王爷验过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叫人退兵?”
岫昭只是看着棺材上的一处,依旧没说话的意思。
阗悯细看那具棺材,做工和封盖都极为严密,甚至里面的气味都没有外溢,心中稍微好过了些。他令几个兵士将棺材抬起,放置于大帐后,这才低头问岫昭:“开棺么?”
逝者已矣,再去打扰本是忌讳,可穆言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这些。岫昭前行一步,阗悯扶着他走到棺材跟前,才听得他说:“我欲再见你一面,你不要恼我。”
岫昭的手触着棺盖,又收回来握着阗悯:“不开也逃不过你,开吧。”
阗悯点点头,揽着岫昭腰的手紧了紧,将他连人带着转了身,吩咐身旁的人道:“开棺。”
穆言的棺材已经钉死,要开势必要损坏棺木,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岫昭虽犹豫也没坚持。几名兵士手持凿子撬棍,绕到他们身后开始拆。
岫昭这时候才抬起眼去打量罗胤:“清音阁还不知我想要什么?”
罗胤对着他目光觉着冷得很,全没了方才的闲心。他咽了咽口水,尴尬道:“王爷想要人,我们也已经送来了,再围着城实属没有必要。”
“是吗?我还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罗胤听着苗头不对,沉着气答:“他自刎而死,没谁对他动手。”
岳冰的神色忽然波动起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是让人在意。当时了因和尚早看清了穆言假冒岫昭,却在最后一刻才将他拆穿。岳冰救不了他,眼睁睁看着穆言身殒。
她无力阻止,穆言虽没有被羞辱,但却在事后身首异处。傅筝恨他假冒岫昭,更是将他首级割去,独自南下去报正泫。
穆言虽是自愿赴死,但也死得太不体面。
岳冰在那之后拿出积蓄,替穆言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将他的药箱和银针都一同放进了棺材里。她的这番做法受到了不少人的嘲笑,不过显然岳冰也不太在意,执意要送这具无头尸最后一程。穆言也因此没有曝尸荒野,有了作为人的最后体面。
岳冰几乎可以预料到岫昭看到穆言模样时的震怒,他二人虽为主仆,可更像挚友。她毫不怀疑岫昭会令人杀了罗胤,甚至可能一怒将她也杀了。即便那样也没关系,岳冰想。只是她还想见叶凌一面,只要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应当能活下来。
龚昶在众人开棺的一半闯了来,奔着棺材而去,大声叫着“穆哥哥”。岳冰甚至看到她眼红了,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回来!”
这一声引起了岫昭阗悯的注意,阗悯松开岫昭,走到了棺材前示意众人停手。
龚昶回过身,问了一句:“你叫我?”
岳冰见众人警觉,一时愣道:“是,我……我肚子疼,想问你有哪里可以……”
龚昶仿似没有料到她提这种问题,应道:“这样,我带你去吧。”
她二人本是相熟,叶凌的事之后龚昶也不再怪岳冰,当即回头打算带她走。罗胤忽然跟上她二人道:“我也想去。”
龚昶皱眉道:“我不带男人,你要去让别人带去。”她一副嫌恶样,倒像是罗胤要占两个女孩子的便宜一样。
罗胤一时尴尬,辩道:“我不是要看。”
“那也不行,你找别人去。”龚昶说完偏过脑袋,示意岳冰跟着她走,理也不理罗胤。
罗胤被周遭男人盯着也不好受,结巴道:“谁能带我去?”
“等她回来,再换你。”阗悯道。他早看着罗胤心不在焉,与岳冰不像一路。
阗悯见后面棺材还有大部分钉子未取,又示意众人取钉。穆言的棺材要完好地打开不是件容易事,众人忙得额上冒汗,一刻过去也只拆下一半,让棺盖有了一丝缝隙。
岫昭在一边等得不耐,问道:“怎么这么难,还有多久?”
阗悯让人搬来木椅,要扶他坐下:“再有一刻就可以。”
岫昭不愿坐,想挪去穆言的棺前:“那有什么,我等着。”
阗悯让人抬棺去大帐后,实在因为帐前是上风口。一则不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开棺,二则他怕是几日过去,里头的味道冲到岫昭。岫昭生在皇家,哪里懂得处理这些事。
“等他们开完,你再过来不迟。”阗悯强按着岫昭坐上木椅,与他一起在十数米外等着。
罗胤等了一会儿不见龚昶和岳冰回来,心中觉着有鬼,又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先撤。阗悯不时朝他这头看,显然在警戒他。罗胤这一路来都有心留意了军营的布置,虽是难出去,但也不是不能出去。要说他心里挂着的还是只有一个岳冰,只要把岳冰救出去,说不定她以后就愿意跟了他。
“王爷可有决定撤军?”罗胤再问道。
“让李龙吟让出道,别阻着我们,或许就能撤。”阗悯见岫昭不语,回了一句。
如今李龙吟的人不动,阗悯南下受阻,不得不提议让清音阁去解决。清音阁既为正泫的意志办事,那劝李龙吟让道也不是不可能。阗悯不是不能打,只是与李龙吟内耗实在不是最优选。北地处境仍然堪忧,他与岫昭放弃源城,若是丢了民心和城池,多年后恐为百姓唾骂,史学家不齿。
罗胤心里光火,李龙吟要是听他们的,早就进城助他们了。如今他不救清音阁,反倒是像阗悯一方的人。阗悯此刻说的不光他没办法办到,反是觉着两方僵局,无法可解。他此时才动了要走的心思,左右看了看道:“好。将军的话我会带到,也希望将军能信守承诺,如约撤军。”
罗胤空口答应,原是想让阗悯放他出去,至于李龙吟撤不撤,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本没什么大局观,只要自己的愿望满足,别人怎样毫不重要。此时他若不和岳冰一起走,恐阗悯生疑,也只得硬着头问:“她们去了许久,怎么还不回来?”
岫昭忽抬起头看着他道:“你要是忍不住了,就在这儿解决吧。”
岫昭的话与他本人的模样有强烈的反差,罗胤一时不能适应,只尴尬站着,不时望向棺材的方向。
“怎么那里边的人能活过来,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罗胤僵着脸皮笑肉不笑:“我这不是……好奇那、那里边怎么会闻着有香味。”
穆言的棺材开了一个缝,非但没有尸臭,反倒有股药香从里头飘出。阗悯听他一说也觉得奇怪,可转念一想,或许是葬的时候多加了许多药材,暂保得穆言尸身不腐也是可能。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见着不远处龚昶奔回,鸳鸯钺执在手中,显然是刚打了架,或者即将要打。可她只是带着岳冰去方便,又怎会打起来?
龚昶转瞬便到跟前,眼中却始终只盯着罗胤,一言不发便向他动武。岫昭双目一眯,鼻腔里轻哼一声,注意力依旧在一旁的棺材上。
阗悯道:“龚掌柜。”
龚昶攻势凌厉,抽着空回了他一句:“小王爷莫急,等我收拾了他再慢慢跟你说。”
罗胤抽了背后铜笔抵挡龚昶,心道不好:岳冰没有一同回来,是不是已经把他卖了?他心中既不信岳冰,这时只想着撤,与龚昶越打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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