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便看见有小丫头轻打起帘子,衔蝉端了热水进来,那帘子外面的隔间坐满了人,全都伸头探脑、焦急的往里看。
他便猜着定是太医嘱咐静养,故而家里人都到隔间等着,不愿打扰他休息,他轻声说:
“哥,你快告诉祖母,我没事了,让他们都回去歇着吧。”
谢宁昀道:“等你烧退了再说,即便这会儿去说,祖母她老人家哪里能放心,你只管好好捂汗。”
他只觉自己身上已经不怎么烫了,便靠在兄长怀里朦胧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只见一大家子都围到了床前,祖母将手放在他额头上摸着,念叨着:“可算是退了高热,曜儿别动,想睡就睡。”
谢宁曜刚想说话,喉咙却疼的如同刀割一般,只能轻微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心疼道:“乖孙儿,祖母知道你难受,别说话,快歇着,见你烧退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谢启坐到床沿上,用手摩挲着小儿子的头脸,又急又气又心疼,忍不住训斥:“就这样不听话,就这样胡闹,病了才知道厉害!”
老太太急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曜儿别怕,快些好起来,祖母护着你,绝不让你爹为此教训你。”
谢勋一边为小侄儿擦汗一边安慰:
“别怕,叔父也护着你,叔父知道你一直担心你三哥,才不管不顾的去淋雨,你二哥头回上战场,你也担忧的不行,冬夜里跑出去玩雪,也是生一场大病,你这性子随了谁!”
谢瑾哽咽着说:“还能随了谁,当初大哥头一回上战场……”
她心知失言,急忙止住,以免让阖家上下都伤心,当初大嫂担心大哥安危,便是折腾自己,吃不下睡不着,谁劝都不好使。
后来大哥为了让大嫂安心,便不再上战场,就在京做个闲官,他们夫妻伉俪情深,那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惜世事变迁,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嫂早逝,大哥痛不欲生,只能借战场厮杀来稍微冲淡爱妻仙逝的痛苦,从此大哥成了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却好似就剩下躯壳。
大哥之所以十年都很少回家,便是因无法承受爱妻已逝的沉痛打击,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亦不能抚平伤痛!
谢启眼里满含泪水,愈加觉得对不起小儿子,语气缓和了许多:“曜儿,都是爹不好,不该为此训你,好好休养。”
听了这话,谢宁曜只觉受宠若惊,谢启可是从来不会主动认错的,即便那次在军营,谢启也只是拐弯抹角的给他说软话罢了。
这次竟然当着全家人的面,这样直白的说出“都是爹不好”这种话来,他简直觉得仿佛在做梦。
陈夫人嘱咐道:“曜儿,这病起来到底难受的紧,可得听你哥的话,好好吃药,好好休息。”
谢宁曜连忙点头,表示一定听话。
陈姝又说:“我也留在这里照顾阿曜吧,好晚上轮着守夜。”
谢宁昀道:“你知道他的,牛一样的倔脾气,难受起来哭闹的厉害,你哪里管得住他,这段时日大理寺不忙,我便告假几天亦无妨。”
陈姝点了点头说:“也好。”
谢启拍了拍李及甚的肩膀,嘱咐道:“你也淋了雨的,别太累,自己多歇息,让昀儿照顾他。”
李及甚忙说:“世伯放心,我没事,都是我该做的。”
老太太忙道:“好了,我们都走吧,让曜儿好生休息,太医说了要静养。”
陈夫人与谢瑾搀扶着老太太,众人也都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只谢宁晔留了下来,他连忙坐到床沿上说:“大哥,我来吧,你歇一会儿。”
李及甚忙道:“还是我来吧。”
谢宁昀笑着说:“倒也不必争,今晚他还有的闹腾,我们都打起精神来才好。”
见两个哥哥和李及甚这样,谢宁曜很想说:我都这样了,哪里还能闹腾的起来!
谢宁晔赶忙让丫鬟们将饭菜端进来,他亲自给弟弟喂饭。
李及甚帮着布菜,他很清楚谢宁曜爱吃什么,尽量挑选合口味的。
谢宁曜丝毫没胃口,嘶哑着嗓音说:“我、我不饿、不吃,拿走,都拿走,看着直犯恶.心。”
李及甚劝道:“这会儿都半夜了,多少吃点,垫垫肚子,不吃,病怎么好?”
谢宁曜刚说一句话,喉咙就疼的他无法自控的流眼泪,哽咽着说
“吞口水就像吞刀片一样疼,别给我上.酷.刑了,我真不吃,饿一顿哪就能饿死了我,明日好些再吃罢。”
谢宁昀见那粥还冒着热烟,便说:“放温了再喂,先喂止疼的汤药。”
李及甚连忙端了汤药过来一勺一勺的喂,谢宁曜虽怕极了喝中药,却不敢不听大哥的,即便每吞一口就疼的眼泪直流,不断反胃,仍强迫自己吞下去。
谢宁昀紧抱着弟弟,不住的为其擦眼泪鼻涕。
好容易喝完了汤药,他便再也不肯喝粥,哭的不能自已,谢宁昀半哄半威胁,才喂进去小半碗。
他也不知是汤药止痛起了作用还是如何,喉咙竟真不那么疼了,连忙就说:“哥,你们也赶紧吃饭去吧,让我好好躺一会儿,我累的很。”
谢宁昀将弟弟轻放躺下,却只让李及甚与谢宁晔先出去吃,他就守着弟弟。
两人也赶紧去外间吃了,忙又来守着,换谢宁昀去吃饭。
谢宁曜小睡了片刻,只觉睡的浑身都疼,硬要起来走动,谢宁晔便拿了薄被将他整个裹住,抱着他在房里走。
李及甚紧跟着要与谢宁晔换着抱,但谢宁晔是武将出身,常年征战沙场的,体力极好,根本不用轮换。
谢宁曜被抱着舒服了一些,睡了片刻后,又觉难受起来,要躺床上去,就这样反复的折腾。
李及甚如今是后悔不迭,早知淋这场雨会让谢宁曜生如此大病,这样难受,他就是死拉硬拽也绝不会让人去淋雨。
谢宁昀吃完饭再进来,便挨着弟弟睡,让李及甚与谢宁晔分别在两个暖塌上睡。
他们哪里睡的着,都只是躺着,望着那边大床上的动静,随时准备起来照顾。
谢宁曜越发难受的厉害,喉咙如刀割,鼻子也似被泥封住一样,喘不过气来,再加上浑身疼。
他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眼泪止都止不住的流,就趴在兄长的身上哭,将眼泪鼻涕胡乱擦在被子上、兄长的衣裳上。
谢宁昀心疼的紧,不住的用手为弟弟揉着全身。
可这种发烧导致的身体疼痛,揉并没有什么作用,不过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罢了,聊胜于无。
谢宁昀摸着弟弟身上的衣裳又被汗水打湿了,即刻便坐起来,先用帕子擦干浑身的汗,再换上干净的衣裳,随后用热水给弟弟擦脸。
整个晚上,谢宁曜一会儿要起来走,一会儿要躺着,一会儿要坐着,谢宁昀都依他的,抱着他在屋里走,抱着他坐椅子上,陪着他躺床上睡。
谢宁晔与李及甚都不怎么插的上手,只能帮着端热水、拿帕子、换被褥等。
他们就这样折腾了整夜,到早晨谢宁曜终于不再那样难受,睡了个安稳觉,直睡到了午后,三人也都轮流守着。
阖家上下自也是时不时来探望,但都不愿打扰谢宁曜休息,便悄悄的来看,见好多了,众人也就都放了心。
两个哥哥与李及甚始终寸步不离的照料着,如此五.六日后,谢宁曜便已大好,只还有些小症状而已。
这日晌午,谢宁曜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且看着外面阳光明媚,便央求坐在床沿上看书的大哥:“就让我洗头洗澡罢,你闻闻,我身上都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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