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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掩霜刀(57)

作者:春风南来 时间:2023-07-01 09:46:07 标签:架空历史 虐恋 狗血

  徐璟仞也冷笑出声:“怎么,我不点头,令均要与我断义吗?你我心知肚明,他比不上秋棠宫里那个,你难道不知我曲意逢迎为的是什么?我今日敢先斩后奏开这个口子,明天景阳宫里那位就会摘了我的脑袋。前功尽弃,又拿什么报知遇之恩?”

  许令均让他逼得没法子,竟也开始跟张晖似的口不择言:“你今日助纣为虐,来日他就能放过你吗?”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却始终没有挑明的将来,而今话赶话捅破了窗户纸,两个人登时都变了脸色。

  徐璟仞黯然背过身:“那就是……他的难题了。去求,只能求,你与谢庭兰错开时间去求,只要那位点头,我这边一时一刻也不会耽搁。”

  这头多年至交不欢而散,另一头谢瑾也抽空去承光殿将此事跟顾邺章简明扼要地讲了。

  顾邺章听罢半晌无言,最后只是说:“陈信芳的事,你暂时不要插手,若能救出来,想必许令均早就救他出来了。如今他还在狱里,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能留住条命。 ”

  但要向顾和章求得赈济的钱粮,却殊为不易。肇齐战事不断,这十来年顾邺章攒下的家底却还算殷实,新帝虽好美人宴饮,至少没有大兴土木,要说几个月间国库就被挥霍一空,倒也不至于。可他张口闭口便是保障军费,一直拖着不肯拨付,让谢瑾颇为为难。

  眼看着赈济钱粮越发吃紧,谢瑾与李望秋硬着头皮走遍了京中的富贵门庭,所得虽是杯水车薪,好歹解了燃眉之急。

  吏部尚书卢颢、都官侍郎许令均、秘书丞王士镜、给事中楼澄伏阙请命,连素来与他们不和的薛印目睹城外惨状后也动了恻隐之心,和礼部尚书崔岷、度支尚书徐璟仞牵头集结了众臣工一并联名上书,这才得了顾和章点头。

  人言水火无情,历朝历代都难免经上几次水患,这等事落在史书上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民生疾苦难以窥见,压在亲历百姓的身上却是性命攸关重若千钧。无论是望族还是寒门,虽不乏层层盘剥中饱私囊之徒,余者还有些良知的,都短暂放下了偏见隔阂,在自个的任上为赈济大开方便之门。

  露清宇旷,已经是子夜。

  烛笼里的光摇摇晃晃显出疲态,谢瑾仍在埋头处理政务,垂首间露出光洁白皙的后颈。

  头天夜里从承光殿回去后,宣令官已在府上等候多时——顾和章恢复了他殿中尚书的实权,允他重新接手台里的公文。

  这无疑是件好事,便于他更加洞悉朝廷内外的动向,却也可能是顾和章新一轮的试探。不管怎么说,为表自己问心无愧,谢瑾已打定主意,往后尽可能多地留在宫里,留在顾和章的眼皮底下。

  蓦地一阵凉风掠过,烛光也跟着曳动了几下,烛芯陷进蜡泪,室内的光线更暗了。

  谢瑾从案牍间抬起头,门口正立着个脸熟的不速之客。

  ——是顾和章身边近来颇受重用的郝公公,郝如意。

  这个人曾带着他走进中书省,如今时过境迁,攀附了新的高枝,见了他倒是坦荡。

  新帝不喜光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金碧辉煌的显昌殿整日遮着厚重锦帐,还不如尚书台亮堂。

  郝如意知趣地留在了外头,等明面上的侍从也都退去了,顾和章才不阴不阳地出声:“又让谢卿案牍劳形了,是朕的不是。”

  顾和章显然仍介意着当初清馡楼的不欢而散,对他始终不冷不热。虽说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在殿上没给过他难堪,但每每踏进显昌殿,总归是没有好事。

  但案牍劳形这四个字倒是实话。大雨之后紧跟着就是瘟疫和大旱,谢瑾受命巡抚赈恤,连日来往奔波忙着异地调粮,又协调司农寺署官、领着职掌监察的御史和侍御史巡视灾区,还要防着郑毅安的党羽背地里使绊子,两天前才勉强告一段落。

  反观顾和章,除了在一开始时象征性地祭祀了天地诸神,往后便堂而皇之当起了甩手掌柜。南北如火如荼的战事,十数万无家可归的流民,都不影响新帝寻欢作乐。

  在面对顾和章时,谢瑾向来是逆来顺受的,尤其是那条十二节的钢鞭抽下去之后。顾和章心知握住了他的软肋,且热衷于以此威胁他,他不怕疼痛,却怕真的惹怒顾和章,会给他在意的人带去麻烦。于是谦卑顺从地垂首施礼:“都是臣的分内之事,能为陛下分忧,是谢瑾的荣幸。”

  因他忙得歇不下脚,顾和章有一段时间没有找过他的麻烦了,但当看到新帝拨开那幅神女绣像的遮挡,谢瑾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伸手取下条细窄的软鞭,顾和章轻挑着眉转回身:“听承光殿的守卫说,皇兄近来气色不错,这可都是陈王的功劳。”

  谢瑾佯作镇定:“是陛下宅心仁厚,允准臣带药进去。但陛下尽可以放心,废帝所中的乃是天下奇毒之冠,就算喝再多的补药,除了益气补血也并无奇效,想来只是气候回暖,为他添了些助力。”

  顾和章掂了几下鞭稍,一伸手将谢瑾推到榻间,迫使他被动地矮身坐了下去。

  喟叹:“陈王对朕,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用心呢……”

  说着话,顾和章算不上柔软的手已抚摸上谢瑾的侧脸,又捏着他的下巴细细打量:“自建宁四年陈王下山,这么些年过去了,无论什么时节,陈王总是穿得如此严实。不知这光鲜的官服之下,有没有皇兄昨夜留下的痕迹?”

  ——月前未竟的事,顾和章原来还惦记着。谢瑾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僵硬地白了脸:“陛下,臣亦知耻。”

  “可朕不信陈王一面之辞,得亲眼验过才行。”顾和章忽地半蹲下来盯着他低笑了声,笑声里多了几分玩味:“若果真没有,朕不介意添上一些,留待陈王下次去探望皇兄时,也给他看上一看。”

  将他摸到腰间的手一按,谢瑾的身体连同声线都绷得极紧:"陛下连废帝住过的徽行殿都避如蛇蝎猛兽,倒不嫌弃他碰过的人吗?”

  眼前人的神情如霜似雪,似结了层冰一般,顾和章抽回手:“陈王对皇兄是何等的细雨和风、温柔亲近,偏就对朕如此冷峻,比起嫌弃……”

  他又笑了笑,慢吞吞扯落谢瑾发簪,手指轻柔地抚弄着垂落下来的发丝:“陈王既是高门贵子,又是享誉南北的白马探花,容貌气度,也属世间难得,朕不吃亏。”

  ——这次传召谢瑾,顾和章没打算让他全须全尾地出去。

 

第47章 即便思念

  谢瑾有小半个月没进过承光殿的门了。

  上一回他过来时已是深夜,来了归来了,却是一脸的倦容,只说了不到十句话便困得前言不搭后语。翻来覆去都是赈济时发生的事,就像魔怔了一般。顾邺章心里生出些怜意,便静默地当了一回只听不说的哑巴。

  若说之前杳无音信是忙着救灾实在分身乏术,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平心而论,薛印、崔岷能摒弃旧怨施以援手,顾邺章并不感到意外。越是名门望族、簪缨世家,便越是在意名声,郑氏那种只图权震一时,不顾骂名千载的,毕竟是少数。但顾和章昏了头似的死保郑歆,为护己之短,顺一人之颜情,甘为兆民之深患,却更令他想不通。

  自打从最那个高处的位置掉下来,他常有想不通的事。譬如顾和章的心思如此深沉,缘何竟会慷慨允许谢瑾来秋棠宫,好似全然不担心师出同门的两个人会同气连枝。

  还是说人尽皆知他与谢瑾貌合神离已久,绝无冰释前嫌的可能吗?

  常言说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顾邺章就是有通天的本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一样无计可施,每日只百无聊赖地翻阅典籍,却又心神不宁。

  紧挨着墙壁的架子堆了不少杂书,唯一能将就静心的是近年新译的一部佛经——《百喻经》,以意趣通俗著称。顾邺章头天夜里睡的不安稳,自天光破晓时便摸了书来读。奈何他看过的佛经虽多,打心底里却并不喜欢,断断续续看了超过半日,才堪堪翻到第十九则。

  昔有人乘船渡海,失一银釪堕于水中,即便思念:我今画水作记。舍之而去,后当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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