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岚叹了口气,轻轻松开了托在沈长星手肘处的手,后退半步后微微躬身回了一礼。
虽然是以沈长星个人的名义,但有了将军嫡子的承诺,自然也就相当于有了将军府的承诺。不过,这份谢礼对他而言过于沉重,背后牵扯过于繁杂,桑岚希望永远也没有用上的那一天。
沈长星在做完这些之后,动作潇洒地起身,方才还一本正经的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他对着桑岚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抱歉,方才是不是吓到殿下了?”
桑岚对此只微微摇了摇头。
“我倒没事,只是小将军往后别再这么随意地对人下跪了。”桑岚一对远山眉仍旧保持微微皱着的模样,“况且,我并不在意这些礼数。”
听闻这些话,沈长星有些意外地看了桑岚两眼,在对上那双干净漂亮的桃花眼后,目光微顿,脸颊慢吞吞地红了。
“殿下……确实与众不同。”
听见这个评价,桑岚并不意外,只以为对方的评价还停留在他的外貌上。
“沈公子亦是,与传言中略有不同,勿怪乎如此受欢迎。”
比起传言中鲜衣怒马的模样,直观地感受时,倒是能看出一点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
而沈长星在听罢桑岚的评价后,竟然弯眼笑道:“哈哈哈,果真如此?”
说着,沈长星还想抬手似要拍桑岚的肩膀,却在触及到时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接着在一旁灼华的怒瞪之下讪讪收回了手掌。
“谢礼我都收到了,先前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也请小将军往后莫要再将之放在心上。”桑岚抬手示意灼华不要太过激动,转头看着沈长星问道:“沈小将军可还有其他的事?”
眼见这位沈公子道完谢后还不打算走,反而不时抬起桌边的茶水来饮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又犹豫着不敢开口,桑岚便猜测着对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
“……确实是有的。”沈长星不好意思地咳了咳,随即双眸灼灼地看向桑岚:“我想请殿下屈尊同我比试一场,可好?”
“比试?”桑岚眨眨眼,对于这个请求倒是有些意外。
“是的。”沈长星坐直了些,身体微微前倾,舒展眉眼看向桑岚:“实不相瞒,我是个武痴,京城中同我交好的世家子中虽然多少会些拳脚功夫,却都点到为止,身手较好的几个我太常与之切磋,所以有些腻了。”
“我春蒐时就听闻殿下身手了得,此番前来私心里也带了切磋的心思,希望殿下不要见怪。”
“没关系。”
桑岚摇了摇头,心道这沈公子真是不拘小节,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男女大防之事,想了想点点头道:“切磋的话是可以的。”
“不过王府中没有习武场,我们干脆到厅前的空地去如何?”
“自然好!”
在踏出前厅的那一瞬,桑岚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眼从始至终都沉默地守在一旁的凌释,见他面色如常,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或阻拦之色,不禁收回了目光,垂眸掩下了眼底的深思。
灼清灼华知道他的性别不去阻止也就罢了,凌释身为王府的管家,对他同一个外男的接触也不曾表露出任何意见。
很难不让人想到是某个人事先吩咐好的。
但又是为什么。
*
沈长星表面上表现得大大咧咧,实际上却进退有度,和他相处尤其轻松自然,也不需要端着什么架子。
桑岚一边侧身躲过沈长星袭来的攻击,一边如是想到。
他来到大晟之后第一次同这样性子直白又实在的人交往,不免被带着也外放了些。
而对面的沈长星原本只是抱着简单切磋的心思,想着对手到底是女子他应多礼让些为好。
但见识到桑岚的身手远比他想象当中要更好之后,不禁有些兴奋上头,而这种情绪更是在桑岚欺身上前与他交手时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不用让我”时达到了顶峰。
于是一场原本打算点到即止的切磋愈发往一较高下的方向发展而去。
隐约察觉到沈长星有些过于亢奋,桑岚在与对方合掌一击后,脚尖点地接力在空中连跳几步,在不远处稳稳落地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沈长星见后立马停止了攻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歉意地拘了一礼。
“彧王妃果然身手了得。”
一番比试之后,两个人额间都出了一层薄汗,但彼此的眼睛都像是落进了星星,比平日里更看上去亮。
“沈小将军也不赖。”
“都说不打不相识。”沈长星畅意一笑,“若王妃不弃,可否与我交个朋友?”
“自然好。”
桑岚一边应着,一边示意灼清将擦汗的帕子递给沈长星。
“彧王妃与我同岁,但是看起来却比我要沉稳许多。”沈长星接过手帕,想起方才的举动,食指轻轻挠了挠侧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是令长星自愧不如。”
“沉稳?”桑岚一愣。
他倒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说起沉稳,倒是让他不得不想起谢流庭——对方也不过比他年长四岁,为人处世却像是个温和包容的长辈。
亦如那饱经风霜后沉淀下来的磐石。
*
“殿下。”
前厅走廊处的一角,凌释躬下身,低声询问轮椅上的人,“您不去同王妃与沈公子说些话么?”
“无妨。”
谢流庭掌心缓慢地摩挲着手把,轻轻牵唇笑了笑,“王妃难得交上朋友,且让他们多相处会罢。”
“孤便不去打扰他们了。”
只是这么说着,他的视线却仍旧落在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身上。
片刻后,凌释才听见眼前的男人温声说道:“差人送些茶水去给王妃与沈小将军。”
“注意着要温凉的。”
“是。”
凌释恭敬地俯下身,再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那道身影。
*
在跨入院门、望见不远处石凳上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时,桑岚的脚步蓦地一顿。
他忽然想到——以往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碰上的人,最近同他见面的次数似乎逐渐变多了起来。
但这种想法只存在一瞬,桑岚抬脚,继续朝着谢流庭的方向走去。
“嗒。”
几乎是他放下东西的同一时间,椅上的人便偏过头来看向他。
谢流庭那双凤眸里首先涌起着一些类似于惊讶的情绪,随后浓雾滚过,将一些细碎的、近乎于光芒一样的东西悄悄掩藏起来,于是真正望向他时,眼中又是一片沉寂而辽阔的海。
“很晚了,王妃还不休息?”
谢流庭声音很低,在夜色中透着点磁性的哑。
“王爷不也是。”
兴许是夜色给人增添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又或许是潜意识里知晓眼前之人无声的纵容,桑岚没有像白日里那般讲究姿态与礼仪,在对方的默许下坐到了与之相对的石凳上。
花园中没有点灯,只有极浅的月光雾蒙蒙地洒落下来,树影横斜,将男人深邃的五官模糊些许,将其周身的气质表现得愈发平和。
相对无言良久,桑岚眨了眨眼,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公子是位不错的友人。”
“嗯?”
谢流庭掀了掀唇,夜色昏暗,叫人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在笑,“能得王妃如此评价,是沈公子的荣幸。”
“……”
桑岚不想同男人玩些弯弯绕绕,他直言道:“多谢王爷。”
“王妃怎么突然谢孤?”谢流庭眯眼,抬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
知晓这人打算彻底装傻到底,桑岚索性也不点破,只伸手推了推眼前的食盒:“我听凌释说王爷今日不曾用晚膳,来时便叫人热了些清粥,王爷趁热用了罢。”
话落,桑岚看着眼前人骤然变得专注的眼神,倏地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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