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桑岚知道他想说什么,微微摇头。
“真的不必,再多我便要有负担了。”桑岚叹了口气,佯装困扰道:“道谢的本意也不是这样吧?”
被他这么一说,沈长星终于不再坚持,他点点头:“那好吧。”
“说到这件事,沈小姐落水后身体还好吗?”
“长玥很好,她自小跟着我父亲习武,身体强健,区区落水而已,回去喝了碗姜汤就好了。”沈长星爽朗地笑了笑,“前几日那丫头还央着我带她去同你当面道谢呢,不过被父亲以未出阁的女子不能随意进外男府中为由给阻了——还请王妃谅解。”
“无妨。”桑岚摇了摇头,“女子名节本就重要,沈将军此举是正确的。”
“不说这些了,倒是王妃,如今身体可完全康复了?”
“我既已出来行走,那自然是好全了。”
“如此便好。”
虽然沈长星是无意,但经由他这么一说,桑岚不免有些羞愧。
同样是落水……人和人之间怎么差距这么大。
“对了,沈公子今日怎的会来这盛安街?可是有事要做?”
桑岚眼见他话音刚落,沈长星便猛然一顿,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手握拳轻锤在另一只手掌心,讶声:“我今日是专程要去赌坊取物件的,差点忘了正事!”
“去赌坊取物件?”桑岚疑惑。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光风霁月的小将军还会和赌场这种地方有所联系。
“是啊。”沈长星点了点头,接着颇有些惭愧地压低了声音:“也不算是秘密吧,我叔父他……有些好赌,父亲及祖父都劝过他无数次,各种法子都用尽了也不见收敛,便也不再管了。”
“这一次……是叔父把自己的家族玉牌抵在了赌场,但为了颜面,不能亲自去取,便只能让我这个小辈替他走这一趟了。”
能够输到把象征身份的玉牌都抵上了,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好赌”啊。
“但毕竟背靠骠骑将军府……什么样的赌场有这样的胆量敢叫你叔父以如此贵重的物品作抵押?”
“这其中关节有些复杂,而我叔父去的那家赌场规矩素来如此,人人进入都需遵守规则,哪怕是皇亲国戚来了亦是如此,且那老板脾气古怪……”沈长星说到这顿了顿,非常突兀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王妃应该没有进过赌场罢?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去看看?”
一时兴起,桑岚竟真的应了沈长星的邀请,与他一同去了那家赌坊。
这家名为“摘星”的赌坊似乎真如其所说背倚权贵,偌大间场面竟就堂而皇之地坐落在盛安街最繁华的地段,只不过还稍知收敛,并没有开在地上,而在地下。
赌场中人声鼎沸,桑岚一脚刚刚踏过门槛,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所引起的热浪便翻涌而来,叫他不觉身形一顿。
身后的灼清见此有些担忧地询问:“殿下…真的要进去么?”
桑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无妨,来都来了。”
一旁的沈长星注意到他的动作,同样关切地凑上前,因着内里声音太大而略微扬了扬声道:“你感觉如何?能接受吗?”
桑岚略微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好歹他也是在马上长大、与狼厮杀过的人,怎么一到这中原来这些人就尽将他当成易碎的瓷娃娃了?
思及此,他不等对方反应,率先迈步往里走去。
“走吧,沈公子。”
桑岚回过头来,眉眼微弯,唇畔勾起一个粲然的笑:“我还想看看里面的样子呢。”
由于沈长星实在不放心留下他同灼清与灼华两人,认为他们三个“柔弱”的“女子”在这种地方容易遇上危险,是以并没有亲自去取物,而是唤了场中的伙计,叫他去请赌坊的老板来。
在此期间,他则带着桑岚在赌场里随意逛了逛,一边为他简要介绍各种赌博方式的规则。
桑岚一面着眼打量赌坊四面称得上极尽奢华的装潢,一面听着沈长星的讲解。
听罢,他颇为意外地侧头看了两眼身旁的沈长星:“没想到沈小将军不仅爱好武艺,对赌博的事情居然也知晓这么多。”
说一说完,他便成功见到方才还滔滔不绝的人猛地一噎,紧接着便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
没等桑岚再问些什么,一道洪亮的声音便炸响在耳旁:“两位!看起来是新来的?”
闻言桑岚与沈长星一同转过头去,看模样,对方应是这间赌坊中的伙计。
“既是新来的,装扮又如此贵气,不堵一局怎么行?”那人说话声音极大,就算在这赌场当中也算得上嘹亮,一时之间便将附近赌桌边的视线吸引过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场面,属实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伴随着周遭数道“赌一局”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多怀有各种意味的视线也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见此,桑岚长眉微拢,嘴角也不自觉地拉平。
而身侧的沈长星更是连那所谓的玉牌也不想要了,情急之下拉起桑岚的手腕就想带着他走。
然而——
“两位贵人初来乍到,怕是不知道摘星的规矩。”最初喊住他们的那个伙计扬眉一笑:“不管谁来——都是不赌不出。”
“只要不参与赌局的人,都不能踏出这赌场的大门!”
这一条规矩实在是称得上奇怪,对于自愿前来赌坊的人,它颇有些多余,然而置于当前,它却成为了桑岚他们前往出口的阻碍。
“该死。”桑岚听见身侧的沈长星暗骂一声,“忘了还有这么一条。”
手腕处攥着的力道微微收紧,桑岚从青年细小的动作中判断出对方应该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将他带离这里。
他刚想劝对方不要太过紧张,光凭武力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能走出赌场,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便听闻一道低醇得仿佛淬了陈酒般的嗓音悠悠响起——
“是谁说不让他们走了?”
只见两人身前不知何时伸出一支细长的烟斗,执着烟杆的手指节修长,随着斗钵在赌桌上轻轻敲了敲,方才还沸反盈天的赌桌旁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裴…裴老板?”
“……裴老板!”
“原来是裴老板!”
“好、裴老板好啊!”
安静的氛围存在了一瞬,待到围观的众人看清来人的面目之后,便从四面八方涌起各式各样的问好声。
然而,黄金制成的钵体再一碰桌沿,满堂的问好声便戛然而止,赌坊中顿时彻底沉寂下来。
而桑岚的目光则随着那柄烟杆,越过沈长星,看向他身侧的那位“裴老板”。
来人比他们两人都要高上半个头,容貌是棱角分明又近乎邪肆的俊美,衣着华贵且用料考究,周身气质相当慵懒闲适,远看无虞,细看之下却又犹如一口危险而隐秘的深潭。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男人向他漫不经心地投来视线。
就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即将翻滚起幽暗的情绪时,沈长星微一侧身,不动声色地将他牢牢挡在了身后。
男人见此,双目微眯一瞬,紧接着凉薄的唇瓣缓缓牵开——
“好久不见了,星…沈公子。”他的话语像是被什么人所止,继而在口中转了个弯,“不介绍介绍么,关于你身后这位?”
莫名地,桑岚感觉这位“裴老板”对他好似隐有敌意。
“她姓桑。”桑岚听出沈长星语气有些沉冷,对方侧眸看了他一眼,向他表示“不必担忧”的同时介绍道:“他叫裴烬。”
几乎是沈长星话一落,那人便开口:“桑小姐,初次见面,招待不周,还请宽恕。”
男人似笑非笑,放缓了语调做出一副亲和的作态。
而桑岚看破也不说破,微微颔首以回礼,心底却另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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