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做完这一举动,发顶便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嗯?”
心一惊,晨起时怠惰的五感尽数回收,桑岚猛地睁开眼,在那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的同时,前一晚的记忆也翻涌而来。
在清醒地意识到眼前人身份的一瞬间,桑岚强压下心底无意识涌现出的杀意,不着痕迹地抬手摸了摸脖颈处的伪装,又暗自摸索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发现衣物完好之后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抬眼看着眼前仍在熟睡中的人。
这人睡着时与清醒时似乎都是同一副安稳的模样,大抵是阖上眼的缘故,少了些无形中施与人的压迫感,平添了些宁静祥和,比起无声的山岳更似内敛的修竹。
说起来,他记得他那时分明是在外侧睡的,一觉醒来却跑到榻上来了——他又没有梦行症,能对他做些什么的也只有眼前这人了,就是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在搬动的过程中竟也没有惊动他。
莫非是他睡得太沉的缘故?
轻轻地动了动身体想要拉开些距离,却在猛然间察觉到腰间环着的手臂,桑岚浑身一僵,紧接着将目光缓缓下移,发现自己正紧贴在男人的胸口,并且整个人都严丝合缝地嵌在对方的怀里。
腰身相偎,膝关相抵。
——就算同为男子,这样的姿势也实在是太怪异了些。
桑岚莫名感觉脸颊有些发热,他悄悄屏住呼吸,正想趁着男人还未苏醒时抬起身子从对方怀中撤离,孰料他的手刚搭上腰间的手臂,掌下触及的肌肤便微微绷紧,随即,眼前的人呼吸微沉,继而缓缓掀开了眼皮。
倏地,像是被藏在暗处的猛兽给盯上,桑岚动作一顿,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些许。
但这样强烈的压迫感却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很快,锋芒掩下,海面又重新归于宁静。
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那双幽暗的眼眸,桑岚在惊悸回神之后,又沉下心来平静地与之对视。
此时离近了看才发现这人的瞳色确实极深,仿佛两洞隐秘而惑人的深渊,无意间便会将人牵引其中溺毙下去——分明远看是还只是再平静不过的一片清湖。
他目光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而这双眼眸的主人竟也静静地望向他任凭他打量。
相对无言,这次却是桑岚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抬手握住男人的腕骨,将之从自己腰间移开,接着不着痕迹地偏开了视线:“王爷……昨夜冒犯了。”
搭在肩头的几缕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胸前,卷曲的发尾像极了细小的勾子,谢流庭目光在那处停留片刻,随后才轻垂了眼睫。他并没有急着起身,只是将收回的手掌轻轻覆在桑岚撑在一旁的手背上,悠悠叹了口气——
“本以为能听见王妃同孤道声晨安的——看来是孤想多了。”
“不过何来冒犯呢……”男人微微掀起眼帘,自下而上地望向他,目光温柔得像映着微光的湖泊,嗓音还带着晨起时的沙哑,落在听者的耳中,恍若微微颤动的古朴的琴弦,带着不易察觉的撩人。
“一睁眼便能看见王妃在孤身侧,实在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啊。”
“若真是冒犯,孤倒希望这样的冒犯多来几次。”
略显轻佻的话语,从这人的口中以这副姿态被说出来,倒显得分外真挚与……缠绵。
莫名地让桑岚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想要退开,然而压着他的那只手掌分明没用什么力,却偏偏让人无法一下挣脱,而罪魁祸首却还挂着翩翩的笑意在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话。
“昨夜。”谢流庭坐起身,目光直直对上桑岚的,让他一时之间像被罗网兜住,避无可避,“王妃睡着后还一直往孤怀里钻呢,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怎的一觉醒来却如此冷漠?”
谢流庭的话真假掺半,暗自模糊了事实,反倒低垂了眼睫压低声线——
“可是与孤一同就寝让王妃感到不适了?”
男人刻意做出内敛的姿态,看起来竟显得有些落寞。
桑岚被他的话臊红了脸,一时也忘记了想要拉开距离这件事——他知道自己的睡相算不得很好,但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不好成这个样子!
方想开口道歉,就见眼前的人忽地一顿,随即便抑制不住地偏开头急促地咳嗽了起来。
桑岚顿时咽下了即将说出口的话,犹豫了一瞬还是倾身靠上前,抬手就着面对面的姿势顺着对方的脊背向下拍抚。
“少女”身上属于覆盖着的阳光的气息比起任何他所使用过的安神香都要有效,在靠近的一瞬间仿佛浑身都像是被扶光所照,谢流庭顺着桑岚的动作平复下来后轻轻缓了口气,接着俯身将下颚轻轻地抵上桑岚的肩头。
“塔塔……”
“嗯?”
被散发蹭的有些痒,桑岚转了转头,下意识回应。
下一刻,不知何时拢在腰间的属于男人的双臂稍一用力,桑岚瞳孔微缩,顾及着对方的身体没有抵抗,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他扑倒进了床铺间。
“……王爷?”
鼻息交缠间,桑岚抬眸直视,近在咫尺的人脸上终于裂开一丝细小的缝隙,浓稠的、被黑暗所裹挟的欲念从那双沉水般的眼眸中缓缓溢出。
“塔塔,孤这么忍着,也是很辛苦的。”
“我……”
桑岚一顿,张了张口却能说出话——男人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他的唇间。
“就当是晨起时神志不清……王妃且让孤抱一会儿罢。”
*
来到王府几个月,两个名义上是新婚夫妻的人头一次坐在一起用了早膳。
膳食都是按着桑岚的喜好做的,他本人倒没细想,自以为谢流庭本身的口味与他相同。
由于起床时的一个小插曲,桑岚在用膳过程中采取了回避的态度,始终低垂着头,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一打眼却发现谢流庭身前的食物都没怎么动过。
“王爷怎么不吃?”
“因为不舍。”
堂堂王爷不可能连顿饭都舍不得吃,桑岚听闻脸上浮现出一丝讶异,“这是何意?”
谢流庭笑得如沐春风,同时叹了口气状似可惜,“与塔塔共用早膳的时间甚是珍贵,比起用膳,孤更愿意多看你些。”
被眼前这人胡说八道后不动如山的姿态哽到,桑岚强压下心底涌现出的热意,皱眉转移话题:“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罢,不过自己的身体连自己都不爱惜,旁人说再多反倒是逾矩了。”
他压低了嗓音:“况且……本就住在同个府上,想要一同用膳,什么时候不行?”
把话说完,桑岚垂眸饮了口茶水,一抬眸,却见对面的人嘴角仍噙着温润的笑意,望向他时神色柔和。
“……怎么了?”桑岚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王爷怎么这般看着我。”
——小狮子自己伸了爪子,最后还要别别扭扭地反过来问被挠的人疼不疼。
日头渐上,朦胧的清光越过身侧的窗沿将眼前那张秾丽逼人的面容柔和些许,淡化了锋利的棱角,又不着痕迹地将之打造得愈发可爱。
气息、色彩……与人,过往的任何一刻都没有此刻这般完满而令人心醉。
不过一瞬,谢流庭眼中似乎有光芒微微闪了闪,笑意在这其中变得柔软,犹如即将被光蒸腾开的露水。
“没什么……孤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第19章
因着与人有约在先,桑岚并未在谢流庭处过多停留,与这人一同用完了早膳,见时辰差不多了就表示有约在身需要先行离开。
谢流庭也并未拦他,只是在临走前告诉他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在府门外候着,又细致地叮嘱了他一些外出事宜。
“王妃在外切记注意安全。”谢流庭的神色温和而平静,说出的话却像是别有深意,“尤其不要随意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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