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桑岚点点头,自然而然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此时天色尚且并未完全亮起,因而湖水乍一看去时并不显得透亮,却也足够清澈,岸边树影连绵,随着风来摇晃出惬意的轻响。
——与京中的热闹不同,是一片能够使人完全静得下心来的景色。
两人又在湖面上吹了会儿风,直到扶光逐渐拨开云霞,愈来愈多鸟雀的声音在林中成片响起,才终于摇船靠了岸。
桑岚携着裙摆踏上岸边,回过头去看时,远山映水,眼前的湖面一如来时那般波澜不惊。
有高树繁开的枝叶倒映在水里,无意间望见那略微有些泛黄的叶色,桑岚一时之间竟有些恍然——
珠流璧转,日居月诸。
原来暑夏已过,秋天来了。
回府的两人怎么也想不到,这突发奇想的游湖之举,却是接下来一段时日内两人难得闲暇相处的时光。
帝王寿辰将至,本应由太子主持的诞辰事宜却被炆帝全权交由了谢流庭来主办,仅命太子与二皇子从旁协助,因而回府后没过几日,谢流庭便明显变得比往日更加忙碌,处理公务的时间也愈加延长,出府的次数也逐渐频繁了起来。
由于漠北王讲求一切从简,连寿辰都只是简单地与臣民们围着篝火一同饮酒作乐,是以桑岚从未参与过此类工作,但光听规模便能知晓其中必定事项繁多且须得做得面面俱到,除此之外,对方还需要权衡好与其他两位皇子之间的关系——这怎么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偏生谢流庭从未表现出疲态,甚至还能关注到他早午膳多用了哪些,新读的书有哪些疑问,灼清是不是给他绾了新的发髻等等。
直叫桑岚怀疑对方一日到头到底哪里来的精力。
“塔塔……在走神?”
唇瓣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咬。
桑岚下意识地启唇,口腔内部就被人以温柔的力道长驱直入地占领。
男人的吻惯常是温和而绵长的,起初便如巡视领地的领主一般彬彬有礼地扫荡一周,随后才逐渐深入,在不知不觉间便摄夺了他的呼吸,时常给他一种被细长的蛇类缠绕的错觉。
然而这次的吻却有所不同——在被愈发加重的力道吻至失神前,桑岚张口轻轻咬了咬对方正与自己缠吻的舌尖。
殊不知他的举动更加刺激了某个男人的侵占欲。谢流庭顿了顿,颇有些不舍地吮过他的舌尖,这才顺从地退开些许。
怀里的人面色酡红,气息也显而易见地变得不稳,谢流庭眯着眼端详了桑岚陷入情.欲中的神态片刻,接着在他没有缓过神来前先一步开口——
“塔塔如今可是厌烦孤了?”
回过神来的桑岚:“……?”
没等他反应过来谢流庭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男人眼尾微垂,同时收敛了直长的眼睫,压低了声线后带上几分落寞开口:“塔塔会在这种时候走神,莫非是孤掌握的技巧不够,让塔塔感觉无趣了?”
“——若是这般,孤可以再多学习些的。”
同谢流庭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心知肚明眼见的男人是在佯装姿态,说不定正是想借此向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然而桑岚一眼望见对方眼底不轻易示人的疲意,最终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无奈地收紧了环在对方脖颈上的手臂,半撩起眼皮问:“你想要什么?”
出乎意料地,谢流庭仅是将他往怀里拥紧了些,就着相对而坐的姿势将下颚抵在他的肩上,随后悠悠含笑道:“孤今日还有些文书需要处理,塔塔且在此处陪孤罢,如何?”
反正他闲着也是看书,在哪一样都是看。
但是桑岚还是别扭地回:“……我很重的。”
“无碍。”谢流庭沉笑一声,环着桑岚柔韧的腰身将他往上颠了颠:“王妃这点重量,孤还是承受得起的。”
于是某个坏心眼的男人便理所当然地收获了一只面色爆红的小狮子。
晚风浮动,桑岚在一阵纸页翻动的声音中悠悠转醒。
几乎是在他睁眼的一瞬间,环抱着他的人便似有所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下颚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发,嗓音如窗外的夜色般沉静而柔和。
“嗯?”不似先前演戏那般,谢流庭面上浮现出真实的愧疚:“可是孤吵醒你了?”
桑岚摇了摇头,在醒神的同时向后转了转头,看到书案上堆满的折子:“事情还没处理完么?”
“嗯。”
应完声,谢流庭便搁下笔,托着桑岚的臀部从椅上起身,迈步朝着着床铺的方向走去,“这般睡久了会叫人不适,塔塔还是到榻上睡吧。”
男人的步伐沉稳,拥着他的怀抱亦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桑岚默不作声地任凭谢流庭将自己抱到床上,细心地脱去鞋袜后又盖上被子。男人在走前还伸手拂了拂他的鬓角,亲吻了他的额头与唇角后略带歉意道:“孤今日还需一会儿,塔塔便先睡吧。”
“……嗯。”
或许是真的困了,桑岚在谢流庭话落后便飞快地阖上了眼。
得到应答后,男人眷恋地看了桑岚的睡颜良久,这才重新起身,回到桌案后处理剩余的事务。
“喀嗒。”
盛着温热茶汤的茶盏被人轻轻置于木质桌上,在沉寂的室内发出一声轻响。
正专心伏案的人似乎赶着处理完公务好去陪什么人,此时连眼神都未分出半点,只低声道了句“多谢”。
直到察觉放下茶盏的人并未离开,而是愈发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谢流庭才收笔抬起头来,见到来人的面庞时,却是一愣。
“……塔塔?”
“夜凉了,多穿些。”桑岚一边将手中的外衣披上男人的肩头,一边说道:“冻病了照顾人的事我可不大擅长。”
说罢,便不再理会谢流庭的反应,缓步走到一旁属于自己的那张桌边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书翻开被人仔细做好标记的那一页,自顾自地进入了阅读。
“方才睡得有些多了,今日找的那本书还没看完。”
他解释完这一句,便不再说话。
定定地看着心上人在灯下观书的侧颜半晌,在某种晦暗的、似乎能将人彻底淹没的情绪涌现出来之前,谢流庭敛眸收回了视线。
在桑岚看不见的角落,男人抬手用力摁了摁胸口——
那处像是被人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一簇火焰,烈焰升腾,烫得他心底灼热而鼓噪。
在遇见桑岚之前,他原以为世间的爱皆是有所限度、甚至能够受人把控的,但是在遇见桑岚之后,他愈加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对一个人的恋慕之意,可以逐日而增之。
他远比他所想的、每一日都要更加地爱他身侧的这个人。
第30章
帝王寿辰,普天同庆。
为表君民同乐之意,皇城内特许连停三天宵禁,从寿辰前一日始至后一日结束,城中街道白日里人流如织,至夜则千灯映照,笑语盈盈中,宝马香车便铺了满路。
而外境诸国派遣的使臣也于寿辰前几日陆续入京为帝王献礼。车马如川流入海般汇入皇城,凡眼见大晟京中盛景者,无一不拊掌惊叹。
寿辰当日。
由于是参加寿宴,身为皇子正妃亦有相应符合礼制的穿着,是以桑岚今日的着装皆是谢流庭提前交由内务府定制打造,用料考究且做工精致。
说白了,就是愈发地纷繁复杂。
毕竟是自到大晟后头一次参加如此称大规模的宴会,其中人员往来复杂,桑岚不得不慎之又慎,仔细着避免身份暴露的隐患。
花了些时间穿好衣装绾好发髻,桑岚对镜伸手摸了摸脖颈,又低头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穿着,反复地确认自己身上的伪装是否完整地贴合,担心有所遗漏,又向身后站着的谢流庭重复确认了一遍:“如何,我这般,可容易叫人瞧出什么端倪?”
奇怪的是,身后的人并没有立刻给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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