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假惺惺,不告诉他也是因为我来找的人是你。他肯定不乐意。”风逐雪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你傲慢地认为别人想的和你一样,可重要的不是你怎么想,是阿飞怎么想。你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背信弃义,还反复无常,你现在说愧疚,甚至后悔,但支撑阿飞走到现在的就是仇恨,你的愧疚让阿飞多年的信念和努力失去了根基。他不骂你才怪。”
风逐雪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连日操劳让他眼眶低陷,显得眼睛更深,更黑。
“所以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既学不会说动听的话,也不能为了赎罪又过上过去那种庸庸碌碌的生活,我痛苦别人也痛苦。”他在黑夜里默默坐着,看向皎洁的月亮,“你知道你想要自由,阿飞知道他想要权力,但我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以前我喜欢靠杀人来获取快乐,我的师父,我的师祖都是这么做的,在阿飞身上我明白了杀人的痛苦。
至少在和白游算账之前,我还要再去见一些人,再去做些事,重新找到目标。”
“你比世上许多人都幸运,能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
“但人都是在失去后才会珍惜他的幸运。我也不例外。”
“你这么担心阿飞,你现在还像两年前那样恨他吗?”
“再恨他,看见他在狱里看我的眼神,也没办法再产生恨这种感觉。我后来回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要描述也描述不准确,我一直不适应太强烈的感情。”风逐雪把擦好的刀收回刀鞘中。
“保持冷漠当然更容易,但既然你愿意做这么多来救过去的仇人,至少已经暂时放下了恨,还是喜欢阿飞的。”韩棠溪只能预言到阿飞可以成为宗主,预言不到阿飞最后能不能和风逐雪抗衡,能不能活下来。
她想激起风逐雪一点恻隐之心,让他手下留情。
“这就是喜欢了吗,那爱又是什么?基于仇恨的爱又能有多值得?非要谈爱,最后会回到仇恨的原点,水火不容,反让大家都不好受。没有人能永远快乐,也没有爱可以持久。”风逐雪静静地笑,看破她的意图,“感情是越纯粹越动人,我和他谈爱憎怨恨都已经很迟了。”
韩棠溪沉默片刻,“知道了未来,知道他会化险为夷,还打算再回去帮阿飞?”
“阿飞···阿飞,”风逐雪低下头,阿飞的影子像烛火在心里跳动,他不再想那么多,那么远,“他永远没办法回到十几年前被人夸奖就会高兴一整天的日子,我也不能像二十多岁时杀个人就觉得生命有意义。如果我能在白游手中活命,迟早迎来搏杀的那一天。”
韩棠溪也清楚这一点。白游只是缓冲器,他们最终的对手都是彼此。
“我不怕死,一直在等待他。我很期待这一天降临,为此一定要打败白游,我也会帮他活命——因为这件事比命都重要。
从前我们不对等,他也不甘心,我现在要看看阿飞究竟有多少功夫,他永远不服输的决心能支撑他变成什么样的人。
想拿到我的项上人头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不管阴谋阳谋,要是没点本事,连我的一根头发都砍不断!”风逐雪又笑了。
他在说出这些话时仿佛白游就在眼前,他第一次感同身受,明白了阿飞面对他不肯退后的无畏。
无论这段关系多么曲折,撕扯得多么厉害,都到了快谢幕的时候,谁都不可以缺席和退场。
这本应该是他们默认的原则。风逐雪曾经破坏了这样的原则,现在他重新捡起了它。他具备了这样的资格。
风逐雪过去战无不胜,没有对手。韩棠溪依然站在阿飞这边,她相信阿飞。
她放下药碗,“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韩棠溪笑着指了指她身侧的兵器,“赌你的刀和我的峨眉刺。这把刺是峨眉最好的双峰刺。如果在这场比试中你活命,我把它输给你。要是你死了,阿飞活命,断水刀归我。”
风逐雪点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轻轻地笑,“我押我赢。”
“你这么信自己?”
“断水刀是当之无愧的杀人第一刀,上斩英雄下斩小人。只要它出鞘,没有杀不死的人。”风逐雪抚摸着刀身,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骄傲和决绝。
“那又如何,阿飞还有长生刀呢。长生刀出锋见血才肯回鞘。”
“我们的赌约看来很有看点啊。”风逐雪朝她伸出手。
“实力相当,悬念极大,值得一赌。”韩棠溪回握,赌注成立。这样的赌约真好,订立之后谁都不后悔。
空了的酒杯弥散着挥之不去的酒香,下了雪的夜晚寂寂无声。
“有你这样的朋友,阿飞又怎么能说从不幸运?”
风逐雪忽然放声大笑,潇洒地挥了下衣袖,起身朝门外走去,声音渐行渐远,“值得一赌!”
轮回如潮
第149章 重逢
在韩棠溪身体恢复以后,风逐雪及时赶上冬猎,为暂时治好阿飞,他将内力分出一半。
阿飞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但只是缓兵之计。风逐雪倒是提醒他一定要赶在走火入魔有预兆前必须回到王都,阿飞不肯听,软硬不吃,他没有勉强。想让阿飞的态度变得平和,愿意像对平常人对他讲话,除非阿飞能真正意识到他们两个人非常相像。
要等到时间让阿飞清醒,无论他如何挣扎,经历了多少变故,要想活下去,他必须慢慢变成和自己一样不择手段又冷血的人。
历尽千帆保持赤子之心固然很可贵,但也太理想化,现实根本不存在,何况是已经被理想背叛无数次的阿飞。
失去一半内力之后,风逐雪也不害怕会死在白游手中,因为在这连夜奔波不息的路上,他想到了打败他的办法。
风逐雪和韩棠溪哪里都没去,在逃到王都以后就一直藏在王宫中。皇帝已经死了,白游痴迷武功,把繁琐的事务交给萧良来管,难免混乱一段时间,他们顶替一对侍卫和宫女的身份隐藏在萧良身边。
而萧良献上去的那张真正的亡灵书,也是他们找到放在明显的地方的。
韩棠溪不解为什么风逐雪要把这么好的武功交给白游练,风逐雪却说,“假的能骗到阿飞,骗不到白游。而且羌若秦这份亡灵书我大致看过,要习得精髓必须去杀高手,而且次数很频繁,短时间内他想要全部吸收就得杀几千人。等到白游又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对各派屠杀殆尽,就是召集各派共同杀死他的好时机。”
“但是白游这么多年岂非一点长进都没有。以前能被你们捉住,这次他又学会这种阴毒的功法,恐怕难度很大了。”
“不一样。这次有了凤凰珏和穿云剑,有这样的神器,杀死白游几率会翻倍。问题在于得有不少人能先制衡住白游,我才有时间偷到剑杀死他。”
阿飞的消息很快传入两人耳中。与此同时,白游也来到萧良的偏殿。
白游已经开始动手,先将目光锁定于滞留在王都的门派,毫不客气杀死满门师徒,并且将罪过全部算在风逐雪手中。恰好风逐雪不在,而他名声又一直很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替罪羊。
就在这时,叶城死了,顶替他位子的不是窝囊废叶昭,是消失已久的阿飞。
消息传来之前,白游认真考虑过下一个该杀的门派是不是轮到柳刀宗,想了好几次,多杀不少人以后,白游暂时放弃这个想法,他知道叶城刚练成某种绝世武功才出关,身手并不一般。
这些天他忙着杀人,连阿飞当上宗主都是过去十几天以后才知晓,心中不免重燃对阿飞的火气,越烧越烈。
阿飞实在算不上什么人物,白游一点都不明白他怎么能活到现在,早就当他在逃亡路上死了。
但是连叶城也死在他手上,白游对阿飞的印象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柳刀宗门下八大派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角色,他们愿意拥护阿飞当上宗主,绝非容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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