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裁冰没有看他,脸上正在笑。
台下歌伎一曲唱毕,婉然离场,周遭一阵哗哗啦啦铜板落台。
“我想见小宝。”
“等你熬过洞房那晚,真正有了风夫人的名号,我才会让他见你。”
“但他现在已经识破我了。”阿飞掀起面纱,脂粉腻在他脸上一夜已经僵成了块,神情和他的妆容一样僵硬。
苏裁冰淡然瞥了他一眼,“是脱了你的衣服发现你是个男人发觉不对劲,还是认为你不像柳月娇才识破?”
“第二个原因。”
“那怎么能叫糟糕?柳月娇是个极其微不足道的人。”苏裁冰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这次他看着的对象是阿飞,忽然间,他伸手拦住堂倌,“麻烦端盆热水,一块干净方巾来。”
堂倌点头称是,东西不一会儿就放在了桌前。
阿飞侧过脸,苏裁冰手里的方巾蘸了热水去擦拭。
一盏茶的功夫,苏裁冰将他的脸擦得很干净,但阿飞易容后的脸依然未曾改变半分。
苏裁冰没有再接着告诉阿飞,风逐雪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只是说,“这面皮质量不错,风逐雪都分辨不出来。”
“苏公子,我对柳刀宗不好奇,也无从追问。我知道我们的目标一致,这样就足够了,对彼此都好。”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阿飞竖耳聆听,“您说。”
“你知道风逐雪最爱的人是谁?”
“周如晦。”阿飞一直记得这个女人的名字,他代替的正是她,一个早逝的可怜人。
“他也喜欢男人,所以洞房成亲的晚上,怎么选择在你。”苏裁冰笑笑,言外之意不多说,只将脂粉放在阿飞手心,趁着他现在能走动,让他去找楼下唱曲的姑娘化妆。
他们在万舟城只停留了一晚,很快再次启程去秦州。
这一路上,阿飞和风逐雪之间隔了一道墙,他被挡在了花轿里,晚上睡觉也是单独一间房,偶尔苏裁冰来看他汇报小宝的情况,但仅仅只言片语,阿飞也消除不了担心的情绪,难免焦躁。
接触不到任何有用的人、有用的信息,风逐雪看起来也对他失去了兴趣,他每天像木偶一样从椅子上抬下来,再抬上去,循环往复,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阿飞也尝试过练习内功,可是风逐雪正睡在隔壁,他不想,也不敢冒险,便任由经脉再次冷却。
真正到达秦州的那一天,一切才迎来了转机。
作为新嫁娘,风逐雪必须将人迎进门,睡一晚上,才算礼成。这又是柳刀宗首次对风家示好,场面做的要更周到。
风逐雪身边没有小厮和护卫,所以来请阿飞下轿的人只有他自己。
风家很安静,宛若鬼宅。
过去,风氏是武林四大名门之首,阵法、身形、刀工、奇门遁甲等等荣耀不胜枚举。
如今阿飞盖着盖头,走在小径上,只能听见仆人懒懒散散的扫地声。
他在脑海里努力搜集、回想有关风氏的一切,包括那些奇闻异事,说书唱曲的野史,渐渐想到了一种说法,据说风氏子嗣凋零的缘故,多是其后辈天生断袖,喜好同性,骄奢淫逸,最后才逐渐后继无人。
他联想到了苏裁冰未曾说出口的那句话。
如果他能成功混过这个晚上,那苏裁冰自然而然看见了他的头脑和忠心,他也会见到小宝。
但倘若他暴露了身份,苏裁冰也一定会在风逐雪之前就杀了自己,以免损失更多。
苏裁冰是不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的,他没有这样的义务要帮助阿飞。
他给出来的提示也似是而非。
除非他真的有一击毙命的本事,那最好的办法是阿飞当晚就一刀杀了风逐雪,这样一来,所有的恩怨都结束了。他不用管那些和自己无关的恩怨,也不用屈居人下。
阿飞脚步停下来,一个丫鬟过来搀扶着他进门。
成败在此一举。
【作者有话说】
人可能会咕一时,但不会咕一辈子。
第17章 不要对我耍流氓啊
在黄昏到来之前,阿飞还是先见了杨大娘。
多日未见,阿飞难免紧张。
不仅亡灵书在她手中,连小宝也活在苏裁冰的监视下,已经多日未曾和他联系。
支开别的丫鬟,杨大娘傍晚时分敲响了他的房门,但是后退几步立在廊下,看着他,“小姐现在已经适应了么?”
风家到处都是眼线,他们距离不能太近。
“大娘多日不见,好像气色更好了。”
“还得是靠小姐给的方子。”
“苏公子呢。”
“小姐,苏裁冰毕竟是男子,后院不方便来,日后只叫我伺候即可。五日后便是成亲的日子,小姐有什么需要我添置的,写在纸上交于我,我即刻去办。”
阿飞叫她等了等,装模作样写些东西,然后将真正的文字写在蚕丝纸上贴在背面,看起来并无二致,交给了她。
杨大娘就离开了。
亲尚未成,阿飞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窄窄的院子里望着四四方方的天。
也不知柳刀宗的人如何说服风家的仆从,隔一天就换了个丫鬟。
阿飞没在出嫁的队伍里见过她,她也只说自己叫擒桦,杨大娘手底下做事。
擒桦每晚都会带来汤药,阿飞一天要喝四五副药,不管如何梳洗,阿飞总在自己身上闻到一股药味。
药的功能十分丰富,要么是柔化嗓音,要么是暂时温养筋脉,甚至还有皮肤更细腻光滑的药,阿飞不管多苦都会全部喝完。
哪怕是毒药,阿飞也认了。
风家似乎对于“柳月娇”这个人一点也不在意,她远嫁到秦州,周围也没有几个人来见她,她若要出去,门外都是护卫。
他们将阿飞隔离开来,不让他接触其他事务,倒像一个吉祥物。
擒桦话很少,基本不开口,阿飞无论问什么,她说过最多的话是:“一切听大娘安排。”
她毕竟是杨大娘的人,阿飞也放弃了和她继续交流。
黄昏的那次见面过后,杨大娘再次回复他是在成亲的前一晚。
阿飞写给她的消息说想要一柄匕首,还附上了一句话,问她今日来的身体状况。
他自然相信杨大娘已经将第一招式练得炉火纯青,但倘若不杀人,一定只会停在原地。
擒桦为阿飞带来一把短刀,一副毒药,外加一句警告——明天坚决不能提前动手,亡灵书却没有提。
原本也没有指望过他们,阿飞将杨大娘送来的短刀藏进床底。擒桦紧紧抿着嘴,似乎要提醒他,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阿飞也看清楚了,其他比他更厉害的女杀手会随时顶替,这个人是不是阿飞都无所谓,所以机会只有一次。
第二天,擒桦为他梳长头发,低低地在他耳边嘱咐,“毒药只有一颗。你含在嘴里,杀不了他就自己咬破自尽。”
“凭什么。”
擒桦的手悄然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在他脖颈旁的位置,“要么我现在就掐死你,你根本不会活着出去。”
阿飞对着镜子里端坐的人笑了起来。
他长得宛如正是一个即将出嫁的女人,笑起来也是眉眼含怯。
盖头一盖,眼前又是红晃晃的一片,看得涨眼。擒桦推着轮椅缓缓将他带到目的地,一路上声音渐渐嘈杂起来,真沾上了点喜气。
对外相传的说法,柳大小姐在一次仇杀之中被外人所擒,护卫失责、柳刃又疲于应付,以至于双腿残废。
柳月娇在外是个骄纵傲慢、脾气极差的大小姐形象,不过擒桦推着阿飞过门时,周遭听到的依然是潮水般的赞贺。
风家人员庞杂,阿飞也在吵闹声里偶尔听见不和谐的声音,多半是看不起风逐雪出身,又不得不依赖柳刀宗为垂暮的风氏装点门面,也会笑风逐雪在外面混了十年,居然还带了个废人回来,到底是小妾的儿子,总是看不上有台面的东西。
更有人好奇阿飞的脸,也许柳月娇真如传言所说是位绝世美人,否则又是残废,脾气又不好,风逐雪难道娶她回来添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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