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奚平简直麻了,刚对付完大妖邪和那一对逆天的法器,一口气没喘上来,又来了个蝉蜕长老。他疑心自己前世是不是烧杀掳掠屠过城,要不是缺了八辈子血德,天道何至于追着他赶尽杀绝?
情急之下,奚平总算想起他的神识现在相对自由了一点,当即就想慌不择路地撤回地宫,然而就在这时,却见林炽将扇子似的睫毛往下一压,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悬无长老:“可是此物?”
奚平:“……”
嗯?什么?
林炽拿出来的是一支笔,笔杆是一种奚平从未见过的木材,光滑如石,莹如碧玉。不知被摩挲过多少回,有些地方已经亮得反光。
悬无长老一伸手,那笔就落到了他手里。他面具上的五官露出惊讶神色,说道:“永春锦木?这可是个老物件。”
便见悬无长老在那笔尖上轻轻一弹,一缕灵气顺着笔尖扫出去,旁边一棵本已枯死的转生木陡然死而复生,成精了似的随着笔尖轻轻摆动,乱颤的树枝上灵气缭绕。
奚平吓了一跳,一时间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神识还在里面。
这是什么仙器?让三岳的白毛老鬼都称奇……还有,林炽为什么要回护他?
“好巧思,”悬无长老赞叹道,意味深长地说道,“用永春锦对付晚秋红,点金手果然是不世出的奇才,这都能想出来。只是不知道,此物勾不勾得出传说中的‘破法’和‘望川’呢?”
不等林炽说什么,悬无长老冰冷的灵气就顺着那笔尖流淌了下去,地上分明已经枯死的晚秋红残枝诈了尸似的,僵硬地被那根笔“点醒”,水波似的层层翻涌起来。
然而,整个十七里镇被那死去的妖藤犁了一遍,那逆转时空的两大神器一点痕迹都没有。
林炽这才将眉目一垂,半死不活地说道:“此物乃晚辈所炼,不配与破法相提并论。”
悬无颇为遗憾地“啧”了一声,说道:“东西虽然是好东西,但永春锦不祥,它在,银月轮都不安宁,这玩意不该留在人间,林大师没意见吧?”
林炽没吭声,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攥紧了。
悬无就是随便客气一句,才不管他有没有意见,面具上画的嘴角往上一挑,那根笔就灰飞烟灭了。
林炽一动不动,本就稀薄的神魂像又散了一部分。
“两大魔器出现又消失,不知于人世是缘还是劫了——麒麟卫办事不利,陶县鱼龙混杂,让诸位见笑了。今日热闹已尽,十七里镇已成废墟,想必没什么好买的了?银月轮不便在人间久留,我就不送了。”悬无朗声说着,整个人化作一团光,原地消散了。
他与天上的银月轮连在了一起,那轮满月好像又被狗吐了出来,“月光”毫无征兆地朝四面八方涌了出去,一时间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被拓印在了那强光扫过的剪影里。
奚平心里一紧,硬是顶着蝉蜕长老的威压,将神识分到了魏诚响和徐汝成身上,只见徐汝成倒不知为什么十分安全,混在凡人堆里,被那雪亮的月光轻易放过去了,想必是望川的缘故。那强光却几乎要穿透阿响身上的薄纱,魏诚响一动没动,瞳孔剧烈收缩。
薄纱仿佛要被那光侵蚀了,从表面开始消散,越来越薄……就在光马上要穿透薄纱透进去时,悬无大概觉出了这只是个开窍蝼蚁,还有林炽护着,懒得较真,放过了她。
奚平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见一样眼熟的东西从地下飞了出来——是仙宫地下藏的那尊太岁神像!
月光中传来悬无长老的声音:“边境愚民供奉的邪神。”
奚平浑身一冷,那神像在月光中碎成了渣。他来不及后怕,银月轮已经和悬无长老一起消失了,只留下满目疮痍的陶县。
三岳大长老亲口下逐客令,没人敢有意见,众人只得以最快的速度收了弟子同伴的尸,灰溜溜地各回各家,留下东衡三岳的人打扫残局。
当天夜里,徐汝成混在十七里镇大集中劫后余生的邪祟堆里,屁滚尿流地离开陶县。混入港口时,一张纸人悄无声息地黏在了他身上,徐汝成身形一闪,片刻后,纸人替身代替他接受盘查,徐汝成本尊已经无声无息地透过半魔纸人,穿过楚宛国境,回到大宛渝州。
然后他和他身上的络子,一起见到了传说中开明和陆吾背后的人。
第84章 羁旅客(一)
他们是“望川”从忘川边上渡来的,因此一见那熟悉的身影便如隔世,徐汝成和奚平几乎同时恍惚了。
“白先生!”
“白令大哥……”
尽管奚平已经知道陆吾背后的“白先生”就是当年庄王府的白令,乍一见了真人,还是不由得百感交集。
可惜他不能说,不能打招呼。
一过宛楚边境,奚平就觉得身上隐形的桎梏又紧了三分。在楚国还只是他跟徐汝成聊天别人听不见,可到了这边,只要有第三人在场,徐大宝跟他说话的声音就会消失,他说的话也传不到徐汝成耳朵里。
转生木也不能作为媒介——再深的因果,也只有用承载着他神识的东西才能跟他建立联系,而陶县一回人间,奚平就没有在转生木里乱窜的自由了,神识只有那么几个去处。
奚平以前诓傻子玩的时候,故意不告诉徐汝成自己的神识在他那随身的络子上,现在却发现这事其实想说也说不出。别说直接告诉徐汝成,哪怕他想拐弯抹角地提醒络子有问题,或者让徐汝成拿着络子取别人的血试试,相关的话徐汝成都“听不见”。
封魔印封口封得还真是严实,就是不给他留余地。
奚平端详着白令,白令大哥再不是那个不出现在人前的纸片暗卫了,身上气息内敛了许多,乍一看几乎与凡人殊无二致。奚平却一眼看出他已经筑基……真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会儿白令眉间皱出了褶,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徐汝成上前要拜,白令不等他膝盖弯下,便将他托了起来:“兄弟这回辛苦了。”
徐汝成眼泪差点掉下来,想着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没说,又强忍住了。简短见完礼,他便说道:“属下斗胆烦您渡我回国,是要……”
结果这话都还没说完,就见原本耐心听他说话的白令突然脸色骤变,倏地站了起来。
奚平:唔?怎么五年不见,白大哥反而不如以前做暗卫时稳重了?
“先……先不急。”白令焦躁地朝院里看了一眼,勉强对徐汝成说道,“陶县那边兵荒马乱,观其气象,东衡三岳至少留了四五个升灵徘徊,这几天你就先不要急着回去了。今夜已过子时,我先叫人给你收拾个地方休息,咱们明天慢慢说。”
初七酉时在江边,白令不知道他家殿下因为什么,突然就跟走火入魔似的,认定了世子就在陶县,当时就要迎着银月轮直接御剑穿国境。谁也不知道顶级灵感能看见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抓住的是真蛛丝马迹还是自己颠倒的执念,总之白令不能看着他找死,便仗着周楹不防备他,用纸人封了他的心脉,把人暂时制住了。
谁知银月轮扫过陶县的时候,周楹竟不顾自己心脉,想强行震碎封他的纸人。白令吓得肝胆俱裂,只好打晕了他。
然而就在刚刚,他感觉自己的纸人被殿下消解了!
奚平在大宛境内,神识受限,不能往外探,心里奇怪——陶县这么大的动静,按说白令应该迫不及待地追问徐汝成到底发生了什么,修士又不是非得睡觉……什么事比东衡三岳出了镇山神器还重要?
徐汝成也是摸不着头脑:“哦,可……”
就只见徐汝成话没说完,白令神色陡然变了。
殿下方才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防身纸人都捏碎了!
这是不让他跟着的意思,殿下要去哪?对岸吗?他可是大宛亲王……三岳的升灵们还没走呢!
奚平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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