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又道:“我听说侍剑奴遭暗算,中了毒。”
“是。”昆仑掌门道,“此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且不论修为,侍剑奴身负晚霜,本该诸邪不侵,她又是个半偶身,怎么会中毒?”
大祭司眯起浑浊的眼,看了方才抬歩辇的剑修一眼,那剑修立刻上前,将一份“连心”呈给掌门,霍然就是雪狼的密信。
“北绝山谢濋?”掌门皱了皱眉,“这些年不过是看在他师父的面子,还有侍剑奴……他怎这么不知好歹?”
“谢濋应该不会故意加害侍剑奴。”大祭司摆摆手,袖中飞出一张南北大陆地图,“当初西楚围剿晚秋红,我们折了不少后辈,成玉等人回来详细禀报过,提到破法内当时有大量转生木乱长,当地愚民口呼‘太岁’。这位‘太岁’当时一直没露面,秋杀的破法却破得蹊跷。那之后不久,陶县突然禁灵,修士不得入,三岳项荣殒落,悬无出走,西楚就此陷入乱局。”
他说着,又点了点南蜀:“端午时,凌云山出事,内情咱们都知道,蜜阿邪祟想夺凌云仙山灵气。那南海秘境功败垂成,但凌云山就此损了一半的灵气,灵气不会凭空消散,它去哪了?”
掌门道:“据说这太岁是个刚升灵的玄隐山弟子,出身金平,师从支修……此人刚回南宛不久,玄隐又变了天。”
“不到五十岁的升灵,”大祭司抬头看了掌门一眼,“你执掌昆仑这许多年,听说过么?据我所知,‘太岁’邪神在民间流传,可比那小鬼活的年头还久。还有百乱之地,百乱弃民没有神智,却单单喜欢转生木,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种树常见又无毒?”
掌门皱起眉:“大祭司是说,那百乱之地的邪祟西王母也好,所谓的‘太岁’也好,都只是明面上的幌子?背后必有……”
“能将五大灵山都卷进去的深渊。”大祭司沉声道,“宛使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你亲自搜他的魂。”
昆仑掌门犹豫片刻:“筑基若是被我搜魂,必死无疑,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与南宛明面上还在和谈……大祭司,南矿此时情况不明,贸然动了宛使,会不会打草惊蛇?”
大祭司道:“宛人不会知道。”
掌门一愣。
“能把五大灵山都卷进去”的深渊是活活被照庭削跑的。
奚平抱头鼠窜,因毒伤未愈影响了发挥,避无可避,干脆把“尸体”扔下,一闭眼流窜到了破法里——反正堂堂南剑,怎么也不至于鞭尸。
结果一脚迈进破法他就后悔了:见鬼了,大小姐怎么也在?
只见常钧手舞足蹈,姚启木讷地在旁边偶尔应声,赵檎丹与他二人相对而坐,应该是已经相认完毕,正在叙旧!
奚平正听见常钧说道:“子明兄是接到内门传信才知道的……”
他掉头就要走。
魏诚响与转生木羁绊最深,他一进来就察觉到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招呼道:“太岁回来了?”
电光石火间,奚平飞快地在脸上糊了一层灵相面具,堪堪端住了前辈高人的架子。
赵檎丹闻言站了起来,先叫了声“太岁前辈”,又给双方介绍:“这位就是我刚跟你们说的此间主人,陆吾太岁。”
奚平跟姚启和常钧两人十多年没见过面了,虽然修士外貌不怎么变,再一看也有种恍如隔世般的陌生,便以己度人,料想他俩未必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当下他定了定神,一边悄悄哀求魏诚响:“奶奶,放过我。”
一边“淡定”地对赵檎丹一摆手,惜字如金道:“辛苦。”
话音刚落,便见原本低着头的姚启蓦地抬眼,震惊地抬头瞪着他。
看……看什么看?
奚平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便听赵檎丹又问道:“姚师兄,内门传的什么信?”
常钧:“传信叫子明尽快脱身,写信人你也认得,就是当年同我们一起住丘字院的兄弟。子明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字迹,若非如此,我们反应也不会这么快……”
奚平脑子“嗡”一声,难以置信地瞪向姚启——他那封信是匿名的,统共四个字,横竖撇捺乱飞,时隔十四年,姚子明怎么能“一眼认出”他字迹的?
这小子怕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等等,字都能一眼认出来,身形声音……
魏诚响抓了一把瓜子,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破法空间里空气突然凝滞,太岁跟姚启大眼瞪小眼,化成了两座石像。
片刻后,奚平一言不发地将解药放下,身形就地消散,毅然决然地回玄隐山挨揍去了。
支修却没动手,正皱着眉拿着一封“问天”。
奚平悄无声息地爬起来,本想假装自己不在,便听支修忽然正色问道:“庄王殿下不是说转生木联系么,为何突然发了封问天?”
第204章 有憾生(十六)
周楹的问天很常规,就是汇报行程进度,说和谈顺利,经北绝山引荐,这会儿他已经到昆仑山脚了等等。
“我知道顺利,他都把我豁出去了,还能不顺利……”奚平嘀咕了一声,将那问天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他们目前只是希望北历别趁火打劫,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南宛除了一把照庭和半个结巴,现在是真没什么像样的战斗力,导灵金那大杀器哪怕是在开明修士里普及开也需要时间。
只要侍剑奴那边糊弄住了,昆仑肯见人,奚平就感觉北历这一趟差不多了,毕竟他们没有什么过分诉求,别说使者是周楹,就是换成林炽估计也搞不砸。
周楹不用问天,一来是他跟支修不太熟,多少有点尿不到一个壶里,沟通起来废话;再者估计也是算计好了,奚平发脾气撂挑子的时候,可以越过支修威胁他……
所以三哥连他这边事成之后会大意,不小心被师父发现都算准了?他没事琢磨这些鸡毛蒜皮干什么?吃饱了撑的,都入道清净了,还有爱看别人倒霉的低俗志趣?
奚平基本是周楹带大的,两人之间的默契早融化在平生里,然而此时有清净道隔在中间,他感觉那边拿捏他是拿得更明白了,他却总有点摸不准三哥的意思。
放这种多余的“问天”,唯一的解释似乎只有“放给别人看”——但……给谁看?
问天虽然是外物,在隐秘性方面比转生木稍微差一点,那也是玄隐的门面和底蕴,又不是姚启他姐那“广而告之”的降格仙器。何况收信人还是剑修蝉蜕,就算有人神通广大能偷窥,这边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奚平刚因为搅合了南矿局面而落平的心吊了起来,试着用转生木叫周楹。
没有回音,周楹身上没带转生木牌。他又转头请白令联系了北历的陆吾,陆吾那边的回复一切顺利,大意与问天上的简报没什么不同。
三哥到底想干什么……
北大陆与南大陆像两个世界,过了燕宁,草木就都枯萎了,黄白的荒原上,崎岖而蜿蜒的小路上铺满了发青的石头,间或有骨瘦如柴的牲口拉着蜷缩的人经过,鞭声与风声一样远。
民居大多低矮,包着厚厚的土坯,老远一看都是圆滚滚的。高耸的柴堆稻草上是锈迹斑斑的斧子,只有国都附近能看见蒸腾的白汽,寥寥——老一辈的北历人还记得当年镀月金之争里枉死的冤魂,即使后来北历不禁止从外国买卖镀月金制品,近年来更是许可了不耗灵石的新镀月金工厂,恐惧仍然留在几代人的骨子里。
然而宫殿却巍峨得远超南人想象,仿佛要跟群山和荒原叫板,昆仑主峰的大殿一眼看不到顶,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十二颗须发怒张的兽头,咆哮着迎着西北寒风,连兔头上都有一人多高的獠牙。
主峰附近的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以周楹的修为,御剑已经有点御不稳。引路的剑修虽没露出来,心里多少有点看不上这些南大陆上从不锻体的小白脸修士,便半带怜悯地从芥子中拿出一小瓶丹药递给他:“北大陆气候与南边不同,这是我昆仑山专门为外客准备的‘暖丹’,宛使要不要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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