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一边研读,一边把几个维度抄录下来,然后边回忆边给其中几条打勾。
他从叶斯廷喜欢的一位帝国哲学家顺藤摸瓜,然后找到了对方晚年时发布的著作。作为一个精通军事谋略的实用主义君主,人文哲学无疑是他相当陌生的领域,但他却偏偏从这个领域,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感觉总是似是而非、捉摸不定的,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些只是看见对方很珍惜他送的怀表,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的时刻。但行动总可以受到理智支配,既然理智是他的长处而非感觉,那他也可以为了叶斯廷、他们未来的家庭,积极学习并做出符合爱定义的行动来。
……结果尼禄发现,当他靠在叶斯廷背后研读人文哲学时,叶斯廷竟然在默默读马基雅维利和帝王列传。
“我以为你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尼禄有点吃惊,“如果不是我硬要把你留下当我的帝国宰相,你应该就会是一个最纯粹的科学家——就是像莫里斯·沃顿、埃伦娜·哥白尼这类的。”
他提出的是帝国历史上极富盛名的几位科学家,到了像他们那样的层级,必然会更关注对宇宙真理的探索,而非人类的斗争俗务。
但叶斯廷却偏过头来,跟他的小皇帝贴脸蛋:“而若不是帝国需要你成为它的君主,你就会是人类史上最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我们彼此彼此罢了。但作为你的配偶,我有亟需向你学习的部分。”
尼禄忍不住要说:“你还有什么可向我学的?你都是我亲自认证的模范配偶了,能给我当老师的那种。”
“陛下过誉了。”
叶斯廷温柔地吻他的眼角,
“你有在经历一切苦难后,依旧选择与人类命运紧密相连的勇气,只这一点,就已经让我望尘莫及。尼禄这样耀眼,我也不能一直惯于悲观回避——我是尼禄的配偶,哪怕只有一时片刻,我也渴望能跟你并肩。”
原来在他偷抄叶斯廷的作业时,叶斯廷也在默默把他当做课题。尼禄兀自把脑袋转回去,然后不自觉勾起唇。
“……然后你应该要、嗯、更加、充分地向我展示真实的自己,因为哲学家卢卡、呼、卢卡他说……”
偷学对方的事情既然已经败露,共同探讨也就成了常态。
尼禄雪白的手臂抱着叶斯廷脖子,气喘吁吁的,还在认真背摘录里的内容。
“‘当展示真实的自我,获得的是治愈而非伤害,爱就成了永恒的避难所’……哈唔、我还没说完……有点深——”
尼禄一口咬在叶斯廷肩膀上。
他感到很困惑。既然自己还能在这时候背课文,就说明这次结合,并不是在无理智的易感状态下进行的。
但既然没有AO信息素的影响,怎么他们还是会自然而然进展到这步呢?
叶斯廷抱着他汗淋淋的腰,在关键时刻及时抽身,然后喘着仰头吻他。
他的眼镜不知被尼禄丢到哪去了,但谁也想不起来要去找,只是很依恋地耳鬓厮磨着接吻。
随后,叶斯廷圈着尼禄慢慢侧躺下来,被子拉过头顶,两人便像小时候尼禄钻被窝一样,脑袋碰着脑袋,长时间地说一些悄悄话。
“你希望成为我的避难所吗?尼禄。如果你知道我曾经用可笑的方式争取过无望的爱,你依然会认为我是有资格引导你的模范配偶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理所应当可以被自己的伴侣依赖。如果你愿意告诉我那段过往,我承诺一定会好好聆听的。”
“那么,作为交换,我也想要知道尼禄最真实的部分。”
叶斯廷摸索着勾住尼禄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着,“是那些你唯独不会展露给帝国的东西……我想要成为它们的聆听者。”
在黑暗和温暖的包裹中,两人的吐息彼此缠绵相接。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蔷薇怀表的表链,从叶斯廷的颈部凌乱缠绕到尼禄的指尖,将他们牢牢栓在一起。
“我答应你。”最后尼禄说,“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遇到你以前,我诞生在一个无人期待我降生的家庭。”
叶斯廷说,“我的生母期望我死于气密门故障、核心炉焚烧这样的意外,而我所谓的科学天赋最初只是为了求生。即便如此,我依然渴求着她的爱……”
他描述那场灵魂里的暴雨,描述那个孩子从地上捡起小丑头套,以一种可笑又可悲的姿态寻求爱的模样。他甚至还记得那个头套的外观:应该是黄绿相间的,只是被雨水和污泥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他讲述他的一次又一次追逐,一次又一次落败。但他讲话的腔调,却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像在饶有兴趣地讲一个不相干的小故事。
“……而你的母亲,”尼禄说,“我的意思,亲生母亲……”
“她死了。应该是在我扮演埃利诺的第三个春天——没有人通知我,因此也没人为她举办葬礼。她只是很随意地死去了,如同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但说实在的,我当时也好像没有多么在意她……噢,尼禄。”
他能感觉身前的床垫在微微下陷。
一双柔软的手掌,在黑暗里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一具散发蔷薇香气的身躯贴紧了他。
他的后背被手臂无声环住。
尼禄说:“骗子。”
有那么一小会儿,叶斯廷还是本能地想要回避;但很快,他想起了自己希望从尼禄身上学到的东西。
无所畏惧地面对过去,无所畏惧地与人类相连。
“……尼禄。”
他在少年耳边低声唤着这个名字,然后将双臂缓慢收紧,在黑暗里与他爱的人紧密相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听见两种声音在耳边传响:是滂沱的暴雨,和呼啸的风雪。
而它们慢慢融合到一处,最终成为了两个灵魂深处的合奏。
“你从来都不需要向任何人学习爱,尼禄。”
他低声喃喃。他早知道他会反复沦陷的宿命,正如他早就知道,尼禄刻苦探索的答案,其实一直近在眼前。
“因为你自始至终就是爱本身。”
作者有话说:
*《关于爱的一切》(贝尔·胡克斯)
第243章
海德里希:“即日起,虚浮——锚点一体化防御体系已通过实战检验,将在帝国全境正式投放使用。陛下曾向我允诺,令我在建设完成后向陛下索要奖赏。在此,我以无上的谦卑和尊崇,请求陛下兑现诺言。”
尼禄:“做得很好,海德里希。领地,军衔,封赏,你尽可提出你想要的嘉奖。”
海德里希:“请陛下赠予我由您亲自设计的精工怀表。若有独特蔷薇纹样则……”
尼禄:“驳回。”
海德里希:“或并不一定饰有蔷薇纹样。但由陛下亲自设计……”
尼禄:“驳回。”
海德里希:“或不一定由陛下亲自设计。但以陛下私人名义……”
尼禄:“驳回。”
伊娃:“……”
尼禄岿然不动:“继续,元帅。领地,军衔,封赏,你尽可提出你想要的嘉奖。我可以跟你耗上一整天。”
海德里希图穷匕见:“我要陛下赠予我跟宰相阁下同款式的怀表。”
尼禄:“驳回。”
白狼骑:“……”
阿撒迦:“……”
叶斯廷此时已经笑够了,终于将抵在唇前的拳头撤下。他仍旧坐在议事桌末席,开始处理起密谈们发来的领星情报。
圣洛斐斯的起源调查工作已在三个月前完成,他按照尼禄的诉求,开始在各个领星做舆论铺垫,准备在局势稳定后正式向全境公开。
胸前那支美丽的银白色怀表,因时常被擦拭摩挲,佩戴一年后仍然崭新如初,散发着并不刺眼但对某些人十分刺眼的淡淡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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