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宿年知道瞒不过,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帝君还是那句话,大道无情,是建立在体味过世间百态的基础上的。”
神界里就他同殿下熟识,也只能由他来当这个说客。
“帝君觉得,现在的规则……过于严苛。”
这件事殿下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但帝君才是神界的掌权者。
时代总是在变革中不断进步的,殿下也知道默守陈规的结果,只是他不理解为何帝君一定要让他体味“情”。
若是生了情,他又如何保证自己能维持公平?
“帝君说,唯有大彻才能大悟。”宿年一股脑将当时帝君的话抖了个干净,“只有顿悟,才能掌握。”
殿下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思考了很久才终于开口说:“知道了。”
“告诉帝君,我下界几日。去……体味‘情’字。”
第二五六章
情, 世间劫难,皆由其起。
没有情就不会有欲,没有欲也不会有恶。
殿下一直觉得“情”是一切祸端的源头。
但人类却不这么觉得, 甚至认为“情”是美好的,是动力, 也是盔甲。
他们因为“情”变得强大。
故而要体味“情”字, 最好的地方就是人间。
“卖糖葫芦喽,新鲜出炉的糖葫芦——”
“桂花糕, 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街上各种叫卖声混杂,构成人间特有的烟火气。
殿下站在其中,格格不入。
“呀?”晏清降生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殿下的宫殿里, 对人间的一草一木都很新奇。
他这摸摸那看看, 嗅到香味时没忍住飞了过去,张嘴就是一口。
殿下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这桂花糕多少钱?”他冷静的替晏清善后,将那块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买了下来。
“呀?”晏清看着被塞给自己的, 缩小版桂花糕,仰头看了看殿下。
殿下并没有说教, 只是说了句,“要付了钱才可以吃这些东西。”
心里却是将带精灵上课提上了日程。
神界并没有学堂, 但人间有。
小精灵需要学习,也需要去了解这些规则。
同样,殿下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体味“情”字,他也需要学习。
索性在都城最热闹的地段租了个房间,将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尽收眼中。
因为要上学,晏清也被迫长大了。
风枕眠只见过晏清二头身与成人形态, 这种五六岁的幼崽形态还是头一次见。
他看着晏清肉乎乎的脸,很想捏一下, 奈何殿下的心比石头都硬,这么可爱的小精灵都没有揉捏的想法。
“真是个变态。”风枕眠吐槽起自己来毫不留情。
“今日学到了什么?”殿下倒了杯茶,递给晏清。
晏清乖乖接过,小小喝了一口,脸都皱了起来。
他喜欢甜甜的东西,茶叶这种苦苦的东西自然不在他的食谱上。
“学了好多好多……”晏清叽里呱啦把今天学堂上学到的东西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小精灵记忆力很好,学习能力也很强,学堂上还被夫子夸了。
他看着殿下,满脸都是“求夸奖”的期待。
“很棒。”在晏清学习的同时,殿下也在学习。
体味“情”很难,但模仿并不难。
他们隔壁就有一对夫妻,以及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
殿下观察了很多天,觉得自己已经领悟了教孩子的方法。
也因为要观察与模仿,殿下经常出门,他的长相本就惹眼,再加上还有个同样样貌出众的幼崽晏清,几乎每次出门都会被很多人注视。
而他们对他的评价是——
那个我见犹怜的带崽寡夫。
“殿下。”晏清抱着糖罐朝殿下走来,“我打不开。”
殿下接过糖罐,忽然想起什么,说:“在这里不可以叫我殿下。”
人间能有此称呼的都是王公贵族。
他是来人间学习的,不想因为一个称呼惹上麻烦。
“那我叫你什么?”晏清知道外面的人都说殿下是他的爹爹,但晏清不想叫殿下爹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
殿下开糖罐的手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我该给自己取一个人间的名字。”
刚好一阵风吹过,殿下看向窗外,思索片刻后说:“秋风不渡红尘客,但留浊酒枕风眠。”
“便,叫风枕眠吧。”
“风枕眠?”晏清呢喃着这几个字,笑了起来,“好听!”
两人相谈甚欢,倒是丝毫不顾及风枕眠的死活。
他盯着某处怔愣了许久,“秋风不渡红尘客,但留浊酒枕风眠……”
他的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风枕眠抬眸,看着不远处那张铜镜上倒映着的模糊脸庞,忽然笑了,“也是,不论如何……这都是我。”
同一个灵魂,性格在怎么不一样,都该有同样的追求。
他们愿化成风,拂过人间。
晏清上学的进度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殿□□味“情”的任务却是一直没有动静。
这些天风枕眠在殿下的身体里,看着他当“都城判官”,处理了不少冤屈,某个瞬间,风枕眠都怀疑殿下是不是天平成精了。
不然怎么这么爱保持公正?
“帝君说的的确不错。”风枕眠看着殿下又一次冷漠冷静的处理完一桩案子,摸着下巴思索,“在不考虑情绪的情况下,他的判决的确公正。”
就像现在,他们面对的案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杂工,与钱庄的老板。
杂工因妻子身患重病,同钱庄老板借了三两银子,但他因为照顾妻子,干活时长大不如前,得到的工钱也少了很多,便还不上钱。
老板找了些打手催债,那些打手都是从黑暗地带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自然知道怎么折磨人最痛苦。
他们没有伤害杂工的性命,但一次又一次将杂工的尊严踩在地上。
直到,他们伤害了杂工的妻子。
愤怒的杂工终于暴起,失手杀了其中一个打手。
“他们没有伤害杂工以及他妻子生命,但是时长对杂工进行殴打,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和重伤。”
殿下思索着,又看向那个死去的打手,“但是打手死了。”
所谓因果报应便是如此,打手曾经伤害了很多人,种下了因,现在被他伤害的人杀死,便是果。
殿下没有对打手的死产生纠结,只是疑惑自己对杂工的判决。
杂工借钱不还,为因。
打手上门讨债,为果。
同样,打手上门讨债为因。
杂工失手将打手刺死为果。
第二段因果不好评判。
或者说,殿下的判决遭到了很多人的抗议。
杀人偿命,殿下判了杂工死刑。
但这一判决引起轰动,都城里很多群众都不约而同游街,试图以群众的力量更改判决。
殿下在城楼上看着底下聚集的人们,眸子里头一次出现了疑惑。
“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殿下是真的不理解。
“可能是觉得你的处罚太重了。”晏清这些天学习了不少知识,对人间的理解应当比殿下更深。
再加上学堂也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社会,他懂了不少人情世故。
换做旁人,晏清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但殿下不一样。
他知道殿下不会生气,也知道自己的话会给殿下带来帮助,于是在那人的注视下继续开口说:“人类是很情绪化的生物,他们的公正,也是夹杂着情绪的。”
殿下根本理解不了“尊严”的意义,所以也不会懂为什么有的人宁愿死,也不愿失去尊严。
“杂工不还钱的确有错,但那个打手羞辱了杂工长达半年的时候,他把他像狗一样栓在门口,逼他像狗以后舔自己的脚……”晏清依旧是四五岁大的幼崽模样,他顶着这张脸一本正经说话,有种莫名的违和感,“甚至当着周围街坊邻里的面扒光了杂工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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